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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嘉宜手心已经渗出冷汗。

她强装镇定:“谁这样传?”

“还能是谁?徐明砚的助理都亲自出面了。”宋元说,“他父亲多年不曾管事,大部分股权早就交到他手里,如今汇港集团董事会主席翁家瑞又是他堂姑父,也只有他才能影响汇港的决策。”

“盛小姐,我一直不愿意和你撕破脸皮,就是觉得我们两个说到底有些渊源在,我不想把你逼到绝境,可是这一次是你先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不义。”他的脸沉得能往下滴水,仿佛骤雨即至,风雨欲来,这样肉眼可见的烦躁,极少会出现在他这样的人身上,看来徐明砚的威胁,终究是让他觉得恐慌了。

盛嘉宜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当初宋元在西餐厅威胁他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原来他也有被权势震慑到的那天

但是宋元并没有在盛嘉宜面前示弱,在他眼里,盛嘉宜依然是弱者,即便有徐明砚站在背后,那也是依附于他的菟丝花而已,他拿捏她,从来只需要一种办法。

“如果是二十年前的徐家,我还让他三分,如今他们都躲到北美去了,还想指手画脚澳城的事,真当自己还是从前?”宋元说,“盛小姐,我真好奇,如果徐明砚知道你的身世,还会不会对你那样的上心?”

他又说:“我也想知道,如果我查不到你的过去,那希罗集团的主席黄若仪,能不能查到?”

他摔门而去。

劳斯莱斯的车灯逐渐消失,阿香回过头,担忧地看着盛嘉宜。

“嘉宜......”

才刚说出口的话就已经被盛嘉宜打断:“他真是厉害。”

“什么?”阿香惊异。

盛嘉宜冷笑不已:“我说,徐明砚真是好样的,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处理这场闹剧,可是他偏偏要用最不合时宜的手段。”

在高棉,徐明砚送了她一颗价值八千万的蓝钻,倘若是普通一些的珠宝,没有人会在意,可是达到这个价格的钻石,在任何拍卖场都是压轴的拍品,放在动乱时期,抢夺这样的稀世珍宝都是要流血的,而这颗裸钻如今在她这里,她不说,那就只能是徐明砚自己向外透露了钻石的去向。

他把这消息漏出去,总不会是为了证明他有多爱她。

“我还是不明白。”阿香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徐少为了嘉宜你威胁了宋少,这才让宋少今晚寻了过来,徐少想要帮你......”

“他有的是办法在不激怒宋元的前提下帮我。”盛嘉宜抬高了声音,重重道,“多好啊,我都能想到到时候新闻会怎么写,说他徐明砚为了我发疯,竟然敢拿澳城基建工程作为威胁打压宋家,只可惜我经不起这样大的谣言,人言可畏,流言能杀人,他但凡为我想一点点,何至于把我推到这样的境地,他是在逼我,逼我和他站在一起,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

和宋元雷霆手段相比,这位徐少真是玩得好一手软刀子。

他事事顺着她来,可是又要事事都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盛嘉宜推门下车,怒气冲冲朝酒店里走去。

阿香追在她身后,焦急道:“嘉宜,嘉宜......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又可以给他什么呢,这会不会是一场误会?”

盛嘉宜站住,深吸一口气。

“误会?”

“如果是别人,有可能,如果是他,绝对不可能。”

聪明人最了解聪明人的思维和做法。

盛嘉宜第一次见到徐明砚,就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区别只在于盛嘉宜永远只有一个选择,而徐明砚可以有很多选择。

而有很多种选择的他,这一次没有选最优解。

她回到房间的时候,依然余怒未消,想要打电话质问徐明砚是什么意思,却在坐到沙发上的那一刻冷静下来。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

现在和他就此事了结一二没有任何好处,徐家在香江的地位极其特殊,好不容易遇到他,不应该在中途就放弃。

“我倒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盛嘉宜说,“或者,我能猜到他想要什么。”

“不如他的意,他不会罢手的,我不能,也不可以,再得罪一个我得罪不起的人了。”

在寒潮到来之前,徐明砚也从旧金山回到香江。

如无意外,他极少会回香江,即便有私事不得不来,也是低调出行,十年来从未公开在任何大型社交场合露过面。

自1983年《中英联合声明》签订后,内外震动,十年不到的时间里,百万人口移民海外,本土企业蠢蠢欲动,人人都在观望亚太殖民地第一大财团汇港集团的动向,试图从其谋划布局中判断这家英资财团是否会改组产业,搬离香江。和本土的业务损失相比,最需要担忧的是汇港与渣甸两家财团的资金去留,两所银行霸占本地九成零售储蓄存款与七成对公业务贷款,一旦全面撤退,在这风雨飘摇的当下......恒生指数是否会一泻千里乃至于引发较几年前规模更大的金融危机......谁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当年汇港创立时期,股份分散,由英国、荷兰、法国、德国、印度等地巨富把持,时过境迁,非英籍商人相继退出,犹太商人垄断并扩张了集团权势,晚清时期中原大地并未建立成熟金融体系,于是汇港银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发钞行、政府出纳行与全中国银行的结算行,全国海关征税收入尽数存于从香江总部地下金库中,再由董事会根据关税收入决定提供给中央政府贷款的数额大小。

清朝末年,东南沿海两省总督自汇港借款五百多万白银镇压农民起义,并在战争胜利后促使朝廷通过汇港银行发行国家债券,此后这位大人与集团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他将自己的第六个女儿嫁给了自北美华埠回来的巨富之子徐润宝,徐润宝也因此得到了汇港集团的大力支持,成为集团第一任大班。

徐润宝出生于夏威夷群岛,但在旧金山长大,他的父亲是北美淘金热下第一代靠掘金发家的华人,在他十八岁那年,他的父亲命令他离开美利坚,重返故乡。

徐润宝接受过同洋人一模一样的教育,但他却有着洋人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他更加了解这个民族的心理与习惯,懂得他们需要什么,更懂得如果在权贵间施展他八面玲珑的手段。他在结识犹太人之前就已经靠着家族从美国挖掘到的黄金,在上海建立起自己的地产王国,成为名副其实的买办之王,与汇港银行达成合作协议后,年轻的徐润宝顺势成为董事局在华的代理,替他们处理殖民地的琐碎事物,一时之间权倾南北,上到朝廷下到商人,达官贵人争相与他结交。

历代巨富皆源于战争,但战争的伟大之处就在于,战争永远在进中时,而暴力之下,任何秩序都可以推导重建。

财富同样如此。

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欧洲犹太家族衰弱,英属殖民地先后爆发独立运动,东印度公司再也无力控制南太平洋上零散的岛屿与印度广袤的罂粟园,犹太人已经萌生了退意,身处香江的大班徐润宝也不得不开始思考家族转型的问题。

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这位花心又多情的首富大班就已经被枪杀于香江街头,徐家为争夺他遗留下来的巨额财富,数十位家族成员展开长达十五年之久的残酷的争夺,家族产业四分五裂,接连十二位家族成员死于非命。

最终胜利的果实被徐润宝的幼子徐令川摘得,徐令川他比他父亲有过之无不及,也就是在他的手上,徐家扩张到史无前例的巅峰,汇港集团的董事会席位也由其顺势继承。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汇港上海分公司也被关闭,集团所有业务迁至香江,枝干深入东南亚各国,徐令川大权在握,威风更胜其父。

有人说徐令川之所以能赢,是因为徐润宝诸子中唯有他看清楚了纷繁复杂的形式。相比起他那个一心效忠于洋商的父亲,徐令川的圆滑要胜出百倍,他和两岸三地各方都交好,谁也不得罪,人人都说他是个大度心善的绅士,是个为华人争取利益的好人。在他手中,汇港集团完成第二次转型,集团虽名义上为英格兰企业,但早已经不受英国本土管辖。他还劝说港督为集团保留了发钞这样不讲道理的权力,源源不断的现金流叫他能够在之后大力扶持华商取缔英资,又支持英资对抗华商,自己稳坐钓鱼台,坐收渔利。

如今的香江首富李克杰就受此恩惠,当年以极低的价格吞并远东贸易集团,得到了香江贸易泊口的垄断权。

香江虽是英国的殖民地,但掌握香江经济命脉的洋人始终是少数,华人才是多数,徐令川的行为,一度令本土英资财团感到极度紧张,这种焦虑与不安,在渣甸的大笔股份也被徐令川收购后达到顶峰。

1976年,时任港督迈克尔·奇奥向女王递送密信,称徐家在香江之权势更甚于港英政府,请求尽快干预渣甸与汇港董事会构架,将核心业务自香江本部剥离。

在那之后,这个威名赫赫的家族终于出现衰弱的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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