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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错了吗?似乎没有。

可她却无形伤害到了其他人。

全蓁一阵迷茫。

她好像提不起任何的力气去恨,也没有心思去怨。

她只希望,冤有头债有主,一定一定,千万千万不要再殃及无辜了。

一小时后,手术门推开。

全蓁赶忙起身迎过去。

主刀医师摘下口罩,面色平静,“万幸没有伤及要害,清创后静待修养就行。”

全蓁听罢,沉沉舒出一口气。

巨大压力骤然消失,全蓁腿一软,险些没站住。

沈令伊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没事吧?”

全蓁轻轻摇头,嗓音淡而缥缈,“没事。”

她今晚情绪消耗过大,太阳穴一抽一抽跳着疼,眼下见梁世桢终于安然无恙,她走去自动贩卖机旁买了瓶水。

瓶装水拧开,她忽然想到在别墅时似乎没见过他喝别的水。

全蓁想了想,手机上跟沈令伊打声招呼,她径直从医院后门拐出,跟着手机导航找到一家便利店。

幸运的是,店里尚且还剩几瓶。

全蓁没看价格,一股脑直接放进购物篮。

亟待结账之际,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去一次性区域各拿了几样必需品,男女都有,一起结账。

等回到医院时,沈令伊已经走了。

病房附近静悄悄,这是VVIP区,是梁家专门为自家人开辟的,凭你什么关系多牛逼,依旧闲人免进。

而全蓁作为梁太太,自然拥有随时出入自己的自由。

她深吸一口气,拎着塑料袋推门进去。

谁知病床上,梁世桢竟已经醒了。

据说,人在受伤那一瞬间是感受不到疼痛的。

但片刻之后,当你的大脑反应过来时,那撕心裂肺切入骨髓的痛会迅速蔓延至每个细胞。

这份痛,本是他不该受的。

此刻全身细胞叫嚣着痛的人应当是她才对。

满室阒静的病房内,全蓁指尖狠狠扣了下掌心,将塑料袋紧紧勒在手中。

当她终于同等地感受到他万分之一的疼痛时,全蓁佯装镇定,朝梁世桢那走过去。

伤口已然处理干净,该缝合的俱已缝合。

但全蓁眼前看见的却似乎仍旧是他倾身向她而来的那一刻。

他遮蔽光,成为光本身。

全蓁吸了吸鼻子,出口时仍旧没忍住,泄露一丝哭腔,“梁世桢,你好点没啊?”

终于不再假惺惺喊他梁先生了。

梁世桢唇角无声勾了下,“不是跟你说了么,死不了。”

不知哪个字触动全蓁的眼泪开关,她不自觉滚落一滴,大抵是觉得自己太过脆弱,又抬起手背很快揩去。

眼角红痕犹在,面颊泪迹点点。

全蓁隐忍哭诉,“你根本不该救我……我还不清……”

在她的世界里,恶意理所当然,而善意太过稀有。

因为稀缺,所以重如千金。

她不知道,她该怎么样,才能将这份恩情偿还。

病房内安静一霎,惨白的月光自半开的窗帘照进室内,将梁世桢本就冷白的肤色衬得愈加苍白。

他换了身简单的病号服,浅蓝条纹,袖口不再是精致袖扣而是一截嶙峋腕骨,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他的唇,他的肤色,他的锁骨,他身前露出的那些肌肤,都有种无声的清癯感。

可就是这一份似病弱又非病弱的感觉,让他看上去格外淡漠,就像微薄的雪,像清霜一样的月光。

像这世间一切清冷出尘的存在。

全蓁泪眼朦胧,久久凝望他。

良久,梁世桢眼眸微掀,同她目光对上,平静反问,“你怎么知道还不清?”

这话里的漫不经心,叫全蓁无端跟着心跳了一下。

这时,她不合时宜想到他对她耳语的那句,“我没说过这样的话”。

——什么样的话。

——讨厌她的话。

全蓁看向梁世桢,而对方也正看着她。

他们的视线在只有两人的病房里短暂相交,而后错开。

全蓁低垂眼眸,眼睫颤了颤,“怎么还呢?要怎么做,才能抵消……”

她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可梁世桢却没想做她的老师。

甚至,不知这里面的哪个字眼叫他不高兴,他冷淡瞥过来一眼,气场霎时又冷了下去。

若是从前,全蓁大抵已经在心里问候他的阴晴不定。

但现在,她自觉受人恩惠短人一截,正欲再度开口,病床柜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全蓁非常自觉,梁世桢甚至还没伸手,她便已两步奔至柜边,小心拿起手机,微微弯腰,双手奉上。

一副逆来顺受的柔顺样。

梁世桢大抵是觉得新奇,于是多看了两眼。

电话是叶怀谦打来的。

全耀辉这种行为,可轻可重,但他代人行事,总得问问当事人的意见。

梁世桢听后,索性将免提打开。

于是,全蓁便听到那有些阴郁的嗓音透过听筒缓缓传出,“其实我主张让律师往严重点操作,杀一儆百,但话又说出来,他跟你那个老婆毕竟是父女,具体怎么办还是得看你这边。”

梁世桢微抬下颌,朝全蓁看去。

这是问她意见的意思。

全蓁想都没想,直接说,“不用考虑我的意见。”

自责归自责,但全蓁绝不会因为这段插曲而生出手下留情这种想法。

全耀辉既然做到这一步,便肯定没有考虑过她。

既然他没有,那她又何必将心比心。

叶怀谦没想到接电话的人转成全蓁,但他只惊讶过一瞬,丝毫未显露。

电话未曾挂断,他还在等梁世桢的意见。

梁世桢“嗯”一声,他的这声才是真正的盖棺定论,“就按她说的办。”

叶怀谦嗯了声,算是应下。

免提被关闭,听语气,似乎是在聊工作上的问题。

全蓁听不懂,索性坐在沙发边将买的瓶装水拧开一瓶,放到梁世桢床头柜旁。

她拧得有点吃力,但不算困难。

俯身时,长发垂落些许,遮住她静冷面容。

梁世桢蓦地对那头说了句“挂了”,扫过来一眼,无情评价,“你这样显得我好像残了。”

全蓁:“……”

全蓁无语片刻,决心不跟病患计较,她放缓声音,“那你喝不喝水?”

梁世桢已经很多年没听过这种语气的问候。

他久居高位,无论是郑姨,还是郑嘉勖,诗潼,抑或是三两好友,他们对他总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这样很好,梁世桢很习惯。

所以初初听到全蓁这刻意挤出的软糯嗓音,他下意识的反应反倒是蹙眉,见她又想亲自将水递给她,他眉头皱得更深,在她伸手前长手一捞,那瓶水便轻易到他掌心。

梁世桢喝两口,将瓶盖拧紧,放在一旁。

全蓁没动,看样子,是真准备伺候他到底。

梁世桢一阵头痛,按了按太阳穴,他的伤口在背部,瞧着可怖,但万幸未曾伤及器官,除了有点隐隐的疼痛,对生活影响实则不大。

但全蓁却以为他是不舒服,正欲抬手揿铃。

梁世桢忽的伸手按住她的腕。

他掌心温度要比全蓁低一些,因而当他覆过来时,好似一块即将消融的薄冰,全蓁下意识想将手抽开,但动作下一瞬,却又害怕撕扯到他伤口,于是忍住了没动。

梁世桢看出她的紧绷,很快将手松开。

他微抬下颌,指了指沙发的方向,“坐那去。”

全蓁点头说好,“那如果有什么……”

“有需要我会叫你。”梁世桢闭上眼,摆明不想再开口。

全蓁抿了抿唇,没说话,转身走去沙发。

没办法,今晚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很难很难再用从前的态度去面对梁世桢。

一个人,在危险来t临时,能够毫不犹豫保护你。

再怎么样,至少那一刻,他希望你好。

全蓁垂眸,沉默得将自己买来的东西逐个归拢,放至冰箱以及储物柜内。

不知道还要待多久,全蓁正思索是不是该回去拿点东西时。

身后梁世桢蓦地开口了,“你回去,这里有人照顾。”

全蓁闻言下意识反驳,“我不走。”

她那神情过分倔强,大抵是对她的脾气有几分了解,梁世桢没再坚持,只看她一眼,说,“那去洗个澡,把衣服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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