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皇殇梦一场浮生84（2 / 2）
樵夫提了提背后的干柴，侧身让在道边。他本想等马车过去，却没成想赶路的车夫却一下将马勒住，将马车停在了他的身前。</p>
“喂！这位大哥，敢问这“断头林”，可在附近？”</p>
听车夫的声音，居然略带童音，樵夫不禁一愣。他抬头望去，却发现赶车的“车夫”居然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少年长的很清秀，稚气的面容之中却带着一丝傲气，英气逼人。樵夫略微迟疑，却也不敢怠慢，拱了拱手朝自己身后的方向点指道：“这位公子，断头林就在前方。”</p>
少年车夫点了点头，却没有马上道别，而是在车上继续问道：“哎？我自幼生长在燕州，却从未听说过此林，不知是何缘故？”</p>
樵夫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公子有所不知，这里之前本是寻常树林，与他处并无任何分别。可就在今年春天，有人发现，这里的林树都好像在同一天，被什么人齐刷刷砍掉了一样，于是才被称作“断头林”。这名字也是刚刚被传开，难怪公子不知。”</p>
听了樵夫的解释，少年车夫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也不再多问。道谢之后继续赶着车驾继续向前行去。</p>
可樵夫却没有马上离开，他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略微有些发愣。</p>
......</p>
走了没多久，少年车夫便再次停下了车驾，向车内朗声喊道：“钟叔，我们到了。看上去，这里便是了。”</p>
不一会儿，车后的帘门一挑，在少年车夫的搀扶下，走下一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六十多岁的年纪，颌下一缕银白色闪亮的胡须。</p>
没有人想得到，燕州的首席大长老钟萧钟叶秋，居然孤身一人来到了这夏荣城外的荒郊野外。</p>
半年多的时间，钟萧仿佛一下老了许多。不算寒冷的天气，他的身上却裹着厚厚的裘衣，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p>
他下了车，深吸了一口野外清新的空气，朝四下望去。</p>
这是密林深处，一片罕有人至的所在。而令人称奇的是，那本该郁郁葱葱的树林，却只剩下了现在一个又一个低矮的木桩。樵夫说的没错，这些树木仿佛是被人在某一天同时砍去了一般，萧条中透着一丝不寻常的诡异。</p>
此刻，日已西沉。斑驳的夕阳照在这片断头林中，显得有些出离的落寞。</p>
“钟叔，你说这树林，到底是被谁人砍去的？”一旁的“少年车夫”左顾右盼，一副好奇的模样。</p>
钟萧微微一笑，却反问道：“震儿，依你看来呢？”</p>
原来，这赶车的少年，叫做震儿。</p>
听了钟萧的发问，名唤“震儿”的少年在鼻子里哼了一声，一脚踏在身侧的一个木桩之上，大声说道：“不管是谁砍去的，都是我们燕州的死敌！臭蜘蛛就是利用这里的残桩剩柴，火烧了我们夏荣城的粮仓！当年是震儿不在，若是震儿在此，必将那只臭蜘蛛杀的屁滚尿流，落荒而逃！”</p>
震儿的话慷慨激昂，却终究让钟萧暗自叹了口气。大长老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爱怜：“震儿勇气可嘉，若是我燕州壮士皆有此心，也何愁天下不平？不过…”说着，钟萧话锋一转：“尚武虽强，却须刚柔并进，自恃武勇必反被武伤。天下之事，更多的在谋，而不在一时逞快。震儿，你可记下了？”</p>
听了钟萧的训教，震儿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却也不好发作，只得忍气吞声站在一旁。</p>
钟萧笑了笑继续问道：“好了震儿，现在告诉钟叔，你从这断头林中，看出了些什么？”</p>
震儿撅了撅嘴，却也只得依着钟萧的吩咐，仔细打量了一下这片树林。刚看了不久，便抬头道：“钟叔，若是给我一千军士，我也能在一天之内砍出这片树林。然后再连夜赶制成柴球，从山坡上点燃后推下，夜袭夏荣粮仓。这种雕虫小技，也不知那个黄葵为何就看不透！”</p>
听到“黄葵”两个字，钟萧不禁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多言。</p>
“怎么了钟叔？难道震儿说的不对么？”见钟萧不说话，震儿追问道。</p>
大长老叹了口气，却缓缓道：“你去将刚才那个樵夫找来。也许，他能教你。”</p>
“什么？”震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不就是个樵夫么？”</p>
钟萧重重的咳了几声，摇了摇头：“震儿，你不觉得那个樵夫，有些古怪么？”</p>
震儿一愣，脸上有些茫然。</p>
“樵夫本是早起早归，图的是在市场上卖个好价。而现在日已西沉，这樵夫却刚刚打柴归来，不免让人生疑，这是其一。樵夫唤你不是别的，第一眼便看出你是公子而不是普通下人，这眼力非同寻常，只是其二。这其三嘛，你可见这樵夫提柴，擦汗皆是用右手，而左袖内却虚摆空空，似是断臂。我燕州土地肥沃，断臂之人不在家务些闲农，却非要来此偏远之地靠打柴为生…震儿，你不觉得奇怪么？”</p>
听了钟萧的解释，震儿此刻的脸上才皆是惊服之色，他不敢怠慢，急忙顺着原路疾奔下去。</p>
望着震儿远去的背影，钟萧不禁有些惆怅。其实，还有一个理由，他最终没能说的出口。那个樵夫的声音，他听着，有些耳熟…</p>
不一会，震儿便顺着林道小跑返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头戴斗笠的独臂樵夫。</p>
“两位爷，不知唤鄙人前来，有何吩咐？”</p>
刚一见面，这樵夫便急忙放下背后的干柴，朝二人毕恭毕敬的鞠了一个躬。不过，这么一来，他宽大的斗笠下，具体的面貌便更看不清楚了。</p>
而钟萧却仿佛是避嫌一般侧过了头，盯着远处的天空默不作声。</p>
见钟叔并不答话，震儿便只能强打精神，微微朝樵夫拱了拱手：“这位…大哥，我家钟叔说你能看破这断头林之中的玄机，这才将你请来。你若是知道一二，还烦请告之。”</p>
等震儿把话问完，樵夫先是一愣，随后便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容中甚至还多了几分谄媚：“哎哟哟，公子可是难为鄙人了。鄙人只是个普通的樵夫，这断头林的由来也是道听途说，哪里能看出什么玄机？公子言重了…言重了…”</p>
听了樵夫的话，震儿不由得气壮了许多，在他的眼里，钟叔也不过是看走眼罢了，谁说独臂之人就不能砍柴了？</p>
“钟叔！”他转身朝钟萧大声说道：“这樵夫说他也不知，有怎能教得了震儿？”</p>
钟萧先是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p>
樵夫低着头，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显得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p>
沉默了许久，忽然间，钟萧用一种非常低沉的声音说道：“你若是现在不说，恐怕，可就再也没有机会说了。”</p>
“钟叔他明明不知道嘛…”震儿刚想反驳两句，却突然发现，身边的樵夫像是突然间僵住了一般！他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那种作态的谄媚也忽然间变了颜色。</p>
他慢慢直起了身子，踱步到一个木桩旁边，轻轻拍了拍上面的尘土，缓缓地说了一句话：“这，并不是寻常军士所为。”</p>
这一句话，却让震儿瞬间睁大了眼睛，他顾不上弄明白樵夫的身份，嘴上不服道：“你有没见到，你又怎知，这不是臭蜘蛛派来的军士所谓？”</p>
樵夫轻轻笑了笑，指着地上的木桩道：“军士伐木，乃是用利斧在树干左右各砍一个缺口。这两个缺口的位置也有讲究，须一上一下。如此一来，只要有人从侧面发力一推，树干自然便被伐下。用这种办法砍伐效率最高，而所剩的树桩也是不平整的，绝非断头林的树桩可比。”</p>
震儿一惊，他此时才发现，断头林中，所有的树桩切口都十分平整，竟没有一个是樵夫所描述的模样。</p>
还没等震儿反应过来，却听樵夫继续说道：“从影蜘蛛的到来，到夜袭夏荣城，陆陈锋仅仅用了三天的时间。而刚刚伐下的树木是湿柴，若不等其干燥，短短三天之内根本无法当作引火之物。而这，才是非军士所为的根本所在。”</p>
“那…那你说，这断头林到底是如何来的？”震儿此刻似乎已经完全被樵夫的分析所折服，不由得连忙问道。</p>
樵夫叹了口气，缓缓道：“不久前，这里，曾发生了一场恶斗，恶斗的双方是天下两位绝顶的高手。而这里的树木，便是这两名高手相斗时，所发出的气刃所断。”</p>
话音刚落，钟萧却仿佛忽然间来了兴趣。他挑了挑了眉毛，轻轻捋了下颌下的白髯：“哦？是两名高手相斗所为，连这你也能看得出？”</p>
樵夫恭敬的欠了欠身，摇了摇头：“鄙人只是寻常打柴之人，见识有限。只是因为当时两位高手相斗，鄙人恰巧路过，暗地里观瞧，这才得知。”</p>
说着，他向远处走了几步，来到一颗断桩跟前。</p>
“两名高手之中，一名是黑衣女子，背古琴持朱笔，衣上还绣一朵赤花。此人似不能言语，只能以朱笔题血词。如果鄙人记得不错，这里应该就是她当年题词之处。”</p>
樵夫一边讲着，一边用手拂去了木桩上的尘土。果然，一抹娟秀的笔迹便出现在三人的眼前，只不过，当想起这笔迹是用血笔题成，震儿的心里总觉得有些异样。</p>
“夜徘徊萧影弄琴，百转情愫；梦醒处尘缘事了，一场浮生。”</p>
这血词如是题道。</p>
“那另一人呢？”震儿不禁奇道。</p>
“另一人…似乎是一名江湖卜士…”说到这里，樵夫不由锁紧了眉头：“那人身抗一杆大旗，有些语痴。恕鄙人眼拙，并不曾识得二人的名号。不过，那一战却直战得天昏地暗，神鬼变色。鄙人不通武艺，怕被卷入其中，于是便很快离去了。后来，还听说那名卜士同陆陈峰做了什么交易，鄙人就不知了。”</p>
听着樵夫的描述，钟萧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白胡教父”纵横天下多年，居然也听不出樵夫所讲的这两人到底是谁，不由得暗叹出声。</p>
此刻，却只见樵夫转过身，再一次向钟萧深深鞠了一躬，不过在钟萧看来，这次鞠躬的含义，却与之前大不相同。</p>
“此二人，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必为我燕州大患，还望大长老深思。”樵夫缓缓说道。</p>
话音刚落，就听震儿惊道：“哎？你怎认出我家钟叔的？莫非，你是刺客不成？”说着，居然徒手就要将樵夫生擒于此。</p>
“罢了！”钟萧喝止了一声，摆了摆手，让震儿闪退一旁。其实这也不怪震儿鲁莽，此番他刚刚大病初愈，便特地乔装出行，为的就是来寻访当年夜袭夏荣的蛛丝马迹。钟萧是个不服输的人，就算败，也要败的明明白白。而震儿此番作为，也只是保护他自己的周全而已。</p>
喝退了震儿，钟萧先是沉吟了一下，似乎并不介意樵夫认出了自己的身份。接着，他却对樵夫问出了一个听上去很奇怪的问题：“现在天色已晚，你却迟迟此刻才打柴而归。不知白日里做了些什么？”</p>
“磨刀。”樵夫的回答很简短。</p>
“哦？”钟萧捋了下自己的白髯：“那你的断臂，又是为何？”</p>
樵夫怔了一下，随后答道：“鄙人的刀，曾因为太钝浊而伤过大长老。因此鄙人发誓，誓要磨出这世上最锋利的刀，报效大长老，因此才自削一臂以明志。”</p>
听了樵夫的回答，钟萧的眼神一变，似是将眼前的樵夫重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他缓缓说道：“老夫最近，正好缺一把刀。不知你，磨好了没有？”</p>
樵夫轻松地笑了笑，像是解开了什么心结一般，随后却摇了摇头：“大长老，磨刀是为了打柴而用。而这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打的。比如一颗树苗刚刚经过一场风雨，此时最重要的，便是让这树苗休养生息。强行伐下，并非长远之计。趁着树苗生养之时，专心将刀磨得更加锋利，才是上策。”</p>
说着，他抱拳拱手，向钟萧深施一礼：“非是鄙人不肯，只是鄙人的刀，还没有磨好。”</p>
“哈哈哈！好一个还没有磨好！”钟萧忽然间大笑道：“好！老夫明白了。你可以走了！”</p>
于是，在震儿惊异的目光中，樵夫欠了欠身，随后转身离去，再没有回头。</p>
见樵夫离去，钟萧也心升去意，便摆了摆手道：“震儿，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说着，居然转身就要上车。见二人就这样要走，震儿只得连忙拉住钟萧的手，终于忍不住问道：“钟叔，他到底是谁？你们在说些什么？”</p>
望着震儿一脸的茫然，钟萧却只是笑了笑：</p>
“呵呵，震儿你记住，他姓童，叫童肃。是老夫的…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