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九十六章96(1 / 2)

天色渐暗之后,方黎突然说想要蒋沐凡抱抱。

他的眼神就像个孩子一样,撒着委屈的娇,错把脆弱当做了外衣。

因为方黎身上插的仪器太多,蒋沐凡没办法和他真正意义上的相拥,他只能背半靠在床头,让方黎枕在自己身上,小心的从背后搂着方黎。

方黎贴在蒋沐凡身上,感受着由上方传来的蒋沐凡的呼吸,有种莫名的心安。

“你刚说……今天是什么节?”方黎闭着眼睛,低声的问。

“冬至。”蒋沐凡下巴磕在方黎的毛线帽子上,轻轻道。

方黎每天如一日的糊涂,这天却突然清明了一般,能跟蒋沐凡对上话。

“那刚才应该吃饺子啊……”

蒋沐凡浅浅笑了一下:“饺子你又吃不了,还不好消化。”

方黎眉间不可察觉的一皱:“去年的这时候,我要是没摔那一下,是不是我们还能多撑几天。”

“别胡思乱想,你……”

蒋沐凡话还没说完,方黎便疲惫的打断:“抑郁症、奉荒山,还有我那要命的姥爷……都过来了……”

蒋沐凡听着心里一酸,将怀里的方黎又紧了紧,像是在守着一个全世界都觊觎的宝贝。

只见方黎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一年了啊……怎么就过不来,怎么就…栽到这儿了。”

这谁能想到啊。

夜色降至,屋里的灯蒋沐凡还没来得及开,窗外的路灯照进了病房里,打在了方黎消瘦的侧脸上。

再坚持一下,再挺一挺的话,蒋沐凡再说不出口。

多这一天两天的痛苦,于谁还有好处呢?

曾经要方黎撑下去的恳求,都只是因为他接受不了离别罢了。

尽管蒋沐凡千万个想不通,方黎那样一个浑身都闪着炙热的光的人,怎么能就这样狼狈凄惨的死在这冰冷的病床上?

那样一个自由不羁的灵魂,难道不应该在舞台上散尽光芒吗?他不值得安然的老去吗?

就算上帝再想要这条年轻的生命早早的回到他的怀抱,可以用事故,用意外,用任何快刀斩乱麻的方式。

何至于此,要用病痛,来抽打折磨,来啃咬吸干他?

何至于要他这么痛苦的,硬生生扛一年?

谁能想象得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身体没有一分钟是舒服的,是什么感觉?

到底是谁,在嫉妒了方黎的什么?

“好累,陪我看点开心的东西吧。”

方黎的声音再次从蒋沐凡怀里响起。

蒋沐凡回神,问道:“想看什么开心的东西?”

“我手机里……有以前咱们出去玩儿的时候,拍的小视频。”

“在这破地方憋了一年了,一天也没出去过……你随便投影几个,让我过过眼瘾。”

蒋沐凡吸了吸鼻子,打心底里不太情愿。

现在这个时候回忆过去,不是找虐是在找什么。

可方黎却始终坚持,蒋沐凡无法,只能打开了投影仪,把方黎手机里给旅游分类的相册设成了自动播放,投在了投影仪上。

屋内光线越来越暗,最后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之中,只有投影上的照片和一些几分钟的短视频在滚动。

他们曾经毕业了以后,日子难过了一段时间,但后面方黎顺利拿到工资,蒋沐凡的沐音也步入正轨了之后,生活水平立马就上去了。

刚赚钱的那两年,两人没少出去疯玩儿,可以说把中国转了一个遍,大海沙漠,戈壁雪山,天南海北,该去的都去了。

那段时间方黎玩儿起了拍了不少照片和视频回来,每次旅行都被整整齐齐的整理到了手机里,说是以后没事儿了可以拿出来回忆回忆。

结果基本上回来了看上一遍也就没再翻过了,他们平时工作说不上多忙,但也没时间闲下来看这些,毕竟日子里的小麻烦多了去了,向前看的时候,到处都是新鲜事儿。

谁能想到,下一次打开方黎那旅行的相册,竟是这个时候。

方黎的重量很轻,蒋沐凡只觉得身上的人,丝毫不能给他多少安心的实感。

这时,投影里放到了一段视频,是方黎拼接好的一段,在大西北的草原上,远处是一脉雪山,近处有一片莹蓝色的湖泊,蓝天白云,美得有些没有实感。

拍摄的设备在蒋沐凡身上挂着,方黎和一个当地的牧民走在前面,牧民牵着两匹马,和方黎相互说着什么,两人沟通了一会儿,牧民便把手里的牵马绳交到了方黎手里。

方黎会骑马,个子也高,毫不费力的就坐上去了,他穿着冲锋衣,戴着墨镜,回身去看蒋沐凡,一身的飒爽。

接下来视频里就出现了蒋沐凡滋哩哇啦的乱叫,视频的视角开始抖动起来,一看就是牧民硬把蒋沐凡架上马去的。

蒋沐凡不像方黎,父母感情和睦的时候,总能跟着家人出去附近走走,他从小就呆在永宁,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一次在青州的比赛,所以这是他第一次骑马。

视频里面拍摄的角度摇摇晃晃,方黎在前面慢慢悠悠的走着,时不时回头嘲笑他一下,然后就能听到几声蒋沐凡的抱怨夹杂在呼呼的风声里。

而后方黎似是忍不住了,骑着他的大黑马就朝前猛跑了一圈,他速度极快的朝前冲了一段,又扯了扯马绳将马又绕了回来。

方黎的头发和衣服被风吹的有些乱,他放松的骑在马背上,挺拔的身姿仿佛这人天生就是为大自然而生的一样。

视频里,方黎冲着蒋沐凡爽朗的大笑,嘴里喊着让蒋沐凡别怕,顺着马儿的力量慢慢就走起来了。

“……”

病房里,投影的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蒋沐凡怀里抱着方黎,看着幕布上的视频,不由得愣了神。

他此时好想随便找个什么人,把那人拉到身前来,跟那人好好说一说——

你知道方黎从前是什么样子吗?

你知道他从前是多么的热爱这个世界吗?

你看,那才是方黎应该过的生活。

可是这个世界不爱他,不愿让他那样痛快的活着。

……

“真好啊。”

那段视频还没放完,方黎靠在蒋沐凡的身上,嘴里轻轻一个叹息,而后陷入了昏迷。

蒋沐凡紧紧怀抱着那具仿佛是要变透明的身体,将方黎的手牢牢的握在手中,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一阵呜咽。

十二月二十二日,凌晨三点半。

方黎状态不对。

蒋沐凡连夜叫回了严宁。

体征检测仪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中均匀的响着,像定时炸弹的倒计时一般的令人恐惧。

方黎的意识模糊,似醒非醒,他半睁着眼睛,眼底浑浊,毫无焦距,鼻子上插着氧气,微张着干涩的嘴唇。

他的呼吸很沉,像是每一口空气都是在谁手中拼死夺来的一样。

蒋沐凡坐在方黎身侧,抓着他的手死守着。

任明期间来过两次,下了病危通知,然后给严宁和蒋沐凡说了一个大概的时间,主要意在要严宁把一些准备工作先提前联系好。

如果方黎能挺过这个晚上,那他应该还有几天可活,如果挺不过去,那大概也就是天刚亮的事儿了。

任明最后说完,又无奈的补了一句——

不过他现在多器官衰竭,大概很难熬过今晚了。

那些话激得严宁眼泪哗啦啦的朝出涌,在外人面前从未失态过的女强人,此时脆弱的像个小姑娘。

严常军也来了一次,这老头绷直着身体,只是进来看了一眼孙子,就扭身走了,什么也没说,连口气都没叹,甚至连方黎的名字都没叫一声。

方黎那样一个浑身都能散发爱的人,到头来亲近的人也就这么几个。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严宁和严常军都难以接受,严常军早早就被送回房子休息了,严宁则辛苦一些,忙前忙后的给方黎联系着后续的事情。

其实那些简单的琐事,严宁随便交给她手下的某个得力干将都能办的很好,但严宁非要亲自上阵,大概也是为给自己不那么长时间的呆在那模样的儿子身边,找了一个借口吧。

很快,屋里就又剩了方黎和蒋沐凡两个人。

蒋沐凡觉得这样也好,他能自在的和方黎说说他想说的话。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些让方黎坚持下去的话蒋沐凡再也不说了。

他就坐在方黎旁边,想起什么说什么,就像唠家常一样,只为了方黎别那么突然的就睡过去。

蒋沐凡一会儿说起曾经他们上学的时候,他和白晓天吵过的那些架,一会儿又感叹起之前在海岛旅游的时候,两个人上过的那些当,还有后来装修家里的时候,那个地板颜色如果选了另外一个说不定也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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