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九十一章91(1 / 2)

任明走后,方黎又是一天的沉默,蒋沐凡知道他心里有事,也没想着去主动沟通。

就像是跟刘伟说的那样,蒋沐凡不知道哪里来的底气,就是坚信着方黎不会有那一天。

所以他从始至终都勇敢着,觉得方黎一定能挺过移植,到时候方黎平安出院,他们再回到二环边的房子,他每天给方黎煲汤研究食疗进补,好好把身体养起来,过个几年,他们再慢慢东山再起。

蒋沐凡是那样的坚信着,方黎还能再次拿起他的鼓槌,他们还能再继续在客厅的沙发上相互依偎着,一起安安静静的看一场电影,一如往常一样,平和的到老。

而这些美好的期待,蒋沐凡怎么也不自知,这只是撑着他的一口气罢了。

他怎么也不愿意接受,其实方黎早在第一次离开他的时候就垮了。

尽管他们在精德重逢后,方黎又重新拾回了一些斗志,但蒋沐凡永远也经历不了方黎所经历的。

这病是一场缓慢且无法停止的吞噬。

方黎深知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能扛得住天的张狂男儿,所以对于任明的话,他全当是一次最后审判在听。

哪有什么可考虑的空间?就像他一开始说的那样,无非就是选择早死还是晚死的事。

骨髓移植之前可是要清髓的,清髓是什么?是他能熬得过去的吗?

安安当初情况那么好都没熬过去,安安当初的预估成功率是百分之五十,都没能挺下来。

他一个动不动就大出血,动不动就肺感染,甚至一个不小心就气胸的人,凭什么能撑得下来?

到时候查尔斯会抽干他的骨髓,清空他整个免疫系统,并且开始治疗之后,身边不能有任何陪护,层流室里会只剩下他一个人。

然后痛苦一周的时间,很有可能他就坚持不住了,他会因感染而浑身溃烂,出血不止,各器官衰竭,最后独自惨死在这层流室里。

身上插满管子,比鬼还要骇人,是这世界上最脏最丑最不堪的尸体。

不再是他方黎了。

方黎在生病之后思考过无数种自己的死法,潜移默化的,来势汹汹的,突发的或是仓促的,安然的或是痛苦的。

这些想象放在曾经,不论哪一种他都不忍心让蒋沐凡看到。

他宁可蒋沐凡觉得他是走了或是跑了,也不愿意蒋沐凡觉得他是死了。

但如今方黎已经病到了会朝蒋沐凡发脾气,会害怕,会自私的地步。

方黎才发现,原来到了真正见到棺材的时候,本心的渴望居然是这么的剧烈——他恐惧痛苦,他恐惧孤独。

他恐惧真的到了自己的灵魂飘散而去的时候,真的到了自己头顶的这盏灯就要灭掉的时候,最后连蒋沐凡的脸都摸不到。

方黎觉得自己根本不用去考虑究竟是移植还是不移植,他只自私的顾着自己怎么样才能走得安然一些。

谁知道这一生竟能短成这样。

......

深夜,方黎的焦虑伴随着骨痛,让他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蒋沐凡给他叫了两针止痛都没能平复下来,最后方黎痛的甚至叫了出来。

那从前一直压抑着的痛苦如今突然爆发,像是一个里程碑一样,纪念着方黎的人生,终于走到了最后关头。

那自胸口发出的嘶吼,是向死神最后的求饶。

方黎败了。

不是特殊的日子,没有意外的契机,就是因为太痛了。

蒋沐凡望着方黎紧皱眉头几近扭曲的脸,心疼的死死抓着方黎的两只手,怕他会不小心抓伤了自己,或是碰掉了身上的什么检测仪器。

他坐在床边,揪心的一遍一遍唤着方黎的名字——

“方黎,坚持,再坚持一下。”

“挺过去就好了,方黎,别怕。”

“我在这儿,别怕方黎,坚持住,别怕。”

“我知道你痛,我知道,别睡过去,方黎,能听到我说话吗?别睡过去。”

“方黎......”

方黎的这次动静不小,查尔斯和任明见开的两针止痛效果不显著,便叫了蒋沐凡出去。

查尔斯一出门就说了一句蒋沐凡听不大明白的鸟语,任明这个人肉翻译听完也是一愣,而后无奈的对蒋沐凡说:“查尔斯说,现在只有吗\啡能解决问题了。”

听到吗\啡这两个字的时候,蒋沐凡心头一震,他记得这是一开始在永医大的时候,任明说的“将死之人”才会用的人道止痛。

蒋沐凡被方黎吓得不轻,此时手还是抖的,他停了一会儿,强稳着呼吸问:“会上瘾吗?会不会以后方黎甩不掉它?”

任明给查尔斯传达了蒋沐凡的顾虑,而后查尔斯抿了抿嘴,对蒋沐凡解释道。

“若日后方黎的症状有所缓解,那以后可以慢慢给他减少用量直至彻底撤掉,但若方黎症状一直无法减轻,我们也要人性化的为病人考虑,做好撤不掉的准备,不过你放心,我们会严格控制剂量。”

任明在一边翻译完之后,又自己擅自补了几句。

“这个玩意儿你要看你如何看待它了,现在这个节骨眼,方黎要是不上吗\啡,那他可能会活活疼的休克过去,你如果不想让他太痛苦,还是上了吧,放心,我心里有数。”

方黎的悲惨的呻\吟还在继续,蒋沐凡甚至能从中听到方黎在叫自己的名字。

一时间屋内屋外如冰火两重天,蒋沐凡觉得自己宛如是一个判官,此时就要当机立断,方黎是坠身万劫不复还是继续深陷这折磨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蒋沐凡将脸在阴影中埋了一阵,而后鼻头一酸,说了一声:“好,那就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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