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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生平最不愿意被人说教,更不以为女红才是本分,可今日这事一出,宝钗的一番话顿时成了难得的良言。黛玉红着脸,微微点头道:“宝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往日是我轻狂了,只道你爱教训人,所以一向不大亲近,今日才知道你的好,且饶我一次,日后再不会这样了。”

黛玉心中也是一团乱麻般的纠结,既希望宁珊当做此事没有发生,自己也不至于落一个轻薄顽劣的名声;另一方面,若宁珊真的不对此负责,她又觉得是否因为瞧不上自己,而内心自卑自怜。且不说宁珊早已订了璎华公主这门亲事,断断不可能娶她;便是婚事未定,以她如今父母皆无,寄人篱下的身份,也配不上护国公大将军,更无能成为主母宗妇。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若宁珊觉得今日两人已有肌肤之亲,要遣人来求娶,自己便只能做妾,终身穿不得红,直不起腰,还白白堕了林家百年清名,真是想想都要哭死了。可若是宁珊不提这事儿,她自己是否该主动俯就?不然会不会让他以为自己是个随意轻狂的女孩子,跟外男打闹顽笑都是寻常?虽然对宁珊并无男女之情,但黛玉却和对宁珊有意的宝钗、探春等人一样,本能的不希望在宁珊眼中留下任何不好的形象。这无关情爱,纯粹是女儿家面对优秀男子的本能罢了。

两人一个劝着,一个忧着。忽听外面宁珊清朗的声音询问黛玉是否受伤,又问可还能继续作诗玩乐,竟是一句话便解了诸多困扰,并不以此事为丑,相反的,还用受伤与否的话语替她遮掩了过去。

黛玉听了,顿时心中一喜,跟着又是一紧。宁珊肯替她遮掩,固然是为了她好,可也说明,人家是心中没有瞧中她,不然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轻易就掩饰过去了。

不看门第出身,单只论相貌、身段、才华、气质,黛玉自负不输任何姑娘。来京中这么久了,也跟着迎春出去参加过游园会、赛诗会、赏花会的,见过的宗室千金、高门闺秀、小家碧玉应有尽有。至今为止,除了宝钗在各个方面都能与她一较高下之外,其他并无任何姑娘可以样样越过她去。因此,黛玉清高孤傲的性格之中,也是有一部分得意与骄傲的。

今日这一出闹剧,固然是自己错在先,更有不愿意与人为妾,辱没林家清名的决心,但若是由宁珊开口,反倒显得自己自以为是了。黛玉一时间脸颊更红了,还隐隐热的发烫,手下因为心烦意乱,将好好一条下了极大功夫才绣好的浅粉上绣深粉桃花祥云边的绢帕给扯得不成样子,手指用力搅得满是褶皱不说,连花边都拧开了线,眼看着没法见人,是决计不能再用了。

宝钗眼疾手快,一把夺过,塞进自己袖子里,随手从屋中后窗下搭着的几块帕子中扯了一块皎白色的金丝攒牡丹绫帕递给黛玉,小声道:“去冰个帕子,抹一抹脸,镇定着些儿,外头还等着咱们作诗去呢。”

黛玉感激一笑,匆匆走到宝钗梳妆台前,打开镜奁,对着抿好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又用包着小块冰球的帕子冷一冷脸颊,待一切都恢复如初了,才端庄自若的迈步走了出去。

宝钗随后跟上,眼光不离黛玉,看似像在护着她,以防再出意外,实际上心中却在想着和探春差不多的想法——若今日发生这事儿的是自己,宁大爷会如何处理?自己该怎么应对?

说句实在的,宝钗对于做妻做妾并无执着,不然也不会遵循父亲的意思,使了心思往宫里钻,那地方虽说是天下最高贵的女人的所在,却也不过是妾,甚至攀不上高位的话,连妾都不如,不过是寻常富贵人家的通房丫头罢了。这样的身份宝钗也能自如接受,若是能做了宁珊的贵妾,甚至二房,自然是强过入宫从一个洒扫宫女慢慢爬起来的。

君不见,元春顶着国公府长孙女的名义入宫,还花了十几年才得个嫔位,且还无宠无子的。眼下,有个现成的国公爷,允文允武,年轻英俊,家财万贯,仕途高坦,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对象了。说句大不敬的话,便是皇上,也不过就是出身上赢了他一筹罢了,其他的,说不得还比不上宁珊呢。可惜了了,这样的好机会,没落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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