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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贾家却是阳盛阴衰,宁国府五代只有惜春一个女儿,嫡枝一脉相传,连个庶出都没有;而荣国府里,贾源没有女儿,贾代善只有一个嫡女,名叫贾敏,是林黛玉之母,长得国色天香,资质更是贾赦贾政捆一块都赶不上一成的,被贾代善视若珍宝,竟没舍得送到宫里,史太君为此暗怨多年,她总觉得若是贾敏进了宫,那就根本没有甄家当年那位大姑娘现在的甄太妃什么事儿了。后来一言堂的贾代善一死,贾史氏马上把长孙女元春养在身边,一到年纪,进不去大选,便脸面也顾不上了的就给送去小选,硬塞到了宫里,耗费了无数银钱人情,终于捧出了一个没当俩月就被降级了的妃子。

现在的元春失了宠,又没有皇子,贾家没法押宝在她身上,便想方设法另寻门路,要博一个从龙之功。可惜他们眼光太差,选的人没一会对,先是跟着原嫡出的二皇子,那位坏了事的义忠亲王,见他早饭了,立刻改捧大皇子,还没搭上边,便让太上皇给圈进了;接着又去攀附三皇子,这个看上去倒是个能成事儿的,却不料太上皇人老任性,不按牌理出牌的选择了默默无闻的先四皇子做了新皇,贾家干着急却没机会凑上去,幸好元春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在后宫里搭着甄太妃的路子,在太上皇面前博了个好感,被指给当今封了贤德妃。至于现在成了贾贵人,纯粹是她娘给作的,在这一点上,她爹也没能起到积极作用,反而拖后腿拖的很干脆。

现在,荣国府又一次开始琢磨从龙之功了,可是他们改换门庭太频繁,三姓家奴都不足以形容,以至于品德烂的谁家都不想收,只是到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的贾源贾演、贾代化贾代善都留下了无数军中人脉,虽然无人可以继承,但若是拉拢到了贾家的当家,也是一条捷径。故而,有志之士,便是忍着恶心也不能拒绝贾家的攀附,这正是他们如今还能滋润的生活着,自以为是的算计着的最大依仗。

宁珊正是看出贾家的野心才不愿意跟他们牵扯呢,在他看来,现在站对太早不说,也没有哪个是值得他去站的,与其在一群烂白菜里挑一个勉强还能吃的,他宁愿等到下一波白菜收获。皇宫中三年一次选秀,便是当今老的不容易生了,他那么多儿子总还能生的,若是下一代中有资质不凡的,他再去考虑吧。眼下,怎么不着痕迹的避免那位不知道跟太上皇达成什么协议,又站到那个皇子龙子身后的顶头上司钱瑾的拉拢才是重中之重。宁珊又翻开一页,搁下笔,甩甩手腕,再继续抄写起来,实在不行,还是跟贾家近乎一阵子吧,以他家那三心二意到人人膈应的从龙之心,至少也能帮他当掉一半不甚高明的拉拢。

就这么决定了,为了成大事,能忍受贾家三天一变的改弦更张,连毫无节操的下属也疯狂圈拢的那些竞争者,可以直接剃掉了。这么一想,贾家的存在还是有其必然道理的,起码儿,这种试水,尤其是混成一潭的臭水,的时候,由他们去打先锋,自己可以少糟多少心呢。宁珊愉快的勾起嘴角,今天抄完了三本就提前下衙,有空儿的话往荣国府去转一圈,虽然他们自己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好事,但他却不吝惜感激一回的。不是修园子没钱了么,他帮他们出个主意就是了,至于坑到了谁,反正都是贾家的一丘之貉,也不必抱歉。

第46章 乱世前兆

后面还有没有更加倒霉的皇上说不好, 反正从本朝来看, 当今无疑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位, 传了皇位给他的爹天天都在后悔, 时时想着拉他下水;他自个儿生的儿子也各个不消停的想急速上位,让自家父皇也变太上皇;更别提中间还有一兄两弟虎视眈眈, 就盼着太上皇金口一开, 自打嘴巴的将他废了圈起来呢。太上皇看起来也是正有此意的, 为此,他甚至连当年赶到皇陵里去的, 已经死在那里顺便埋掉了的大王爷的儿子们都接了回来,此前亲口说了终身圈禁遇赦不赦的三王爷的儿子们也都放了出来,不仅人出来了,还各个封王, 亲王郡王除了铁帽子,都跟不要钱似的往出批发, 搅和的本来就是一锅浑水了的朝廷顿时更加沸腾。

为了同太上皇抗衡, 新皇不得已也将明知道野心很大的儿子们都封了王,而且为了表示自己封得王爷更加尊贵,这位从来就没系统学过帝王学的缺弦皇上在朝中提出了效仿汉制,诸王封地的倡议。当然,有封地的王爷只能是皇上的儿子,太上皇的儿子们是不可能得到实际封地的。皇上的儿子们都觉得父皇这个主意好极了,太上皇的儿子和其他孙子则坚决反对到底,太上皇本人则在犹豫, 若是把皇上那些儿子都撵到封地上去,留下一个孤家寡人应该更好对付,但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显得自己这个太上皇不如他这个现管的皇上尊贵了么?而且分出去的封地变成了小朝廷,自己该怎么回收大权?皇上本人倒是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一来分封出去的都是他的儿子,他们的生母长子都得留在宫中做人质;二来,他也深知这些儿子都是想要皇位,一统中原,而非甘心做一个山野之王,一方封地的土皇上的,因此迟早可以再合并重整,只要等他熬死了太上皇独揽大权了,怎么封出去的再怎么收回来就是了,谅那些小兔崽子也不敢枉顾君父之名。

出了主意搅和得朝廷人仰马翻的宁珊深藏功与名,继续坐在格子间里默默抄书,心中毫无一丝愧疚。本来么,主意虽然是他想的,但折子不是他上的,撺掇皇子们也没有他的身影,给皇上吹枕边风的也不是他,他不过就是无意中给贾琮讲了讲秦汉时期的诸侯割地的故事,跟迎春说了说后宫女眷在家族不给力的情况下如何脱颖而出博得帝王欢心的办法,至于他二人身边史太君赏赐下来的丫鬟小厮是怎么去跟贾史氏报讯的,贾史氏又是怎么传信进宫的,那位贾贵人是怎么又成了贾嫔的,他可是一点儿都没过问过,也没人来给他讲经过。

迎春理完一天的家事,又陪着邢夫人说笑一会儿,去小厨房吩咐了给贾琮炖补品,便回到自己房里,慢慢的打起了棋谱。她是极有耐心的人,又爱棋,专心致志一坐就是大半天。迎春本来就长于棋艺,又经过京中顶级女先生的教导,使得本来就很出众的棋艺越发出类拔萃了,再加上一年来倍受尊重娇宠的生活,让她的棋风也有原本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转向大开大合,肆意挥洒,不再注重边角的纠缠,放眼全局,如出鞘的利剑般直斩白子长龙的命脉,断然落子天元,截断了势如长虹的白棋。

丫鬟司琪是从小就伺候在迎春身边的,看多了迎春打棋谱,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几分,一见自家小姐以劣势黑子胜了优势白子,不由拍手赞道:“姑娘的棋艺越发出色了,我竟想不出如今还有哪位姑娘能胜得了你。”这话是说前次迎春回荣国府请安后跟姐妹们对弈,一连胜了薛、林、史三人,尤其对上史湘云,更是胜了十余子,便是同稳重老练的薛宝钗对战也赢得漂亮。

迎春一边自己慢慢收捡上等蓝田玉石琢磨而成的棋子,一边抿嘴笑道:“我如今倒不太同她们斗棋了,倒是哪一日能不用大哥哥让子了,才算真正出色呢。”边说,边伸手接过绣橘捧来的热帕子,慢慢擦拭一双保养良好的玉手。

绣橘挥手招呼两个小丫头送上茶盏点心,柔声道:“姑娘坐了大半日了,午饭都没用,好歹也歇歇,吃几块点心垫垫肚子,横竖那棋盘就搁在那里,也不会跑了,几时不能再玩?”

迎春心情很好的随手搁下帕子,端起日常吃茶用的蓝玻璃花草纹杯,这一套杯子是海商带进京的新鲜货色,给贾赦瞧见了,一眼便爱上,买了回来,只是左摆右放都不衬自己房中的格调,便忍痛割爱给了迎春。迎春因在荣国府中少见这般澄澈的玻璃器皿,欢欢喜喜的收了,每常吃茶的时候才拿出来用一用。

慢悠悠用了半盏信阳毛尖,又被绣橘劝着吃了一块芝麻酥糕,并几口莲蓉水晶糕,迎春便摆手示意不要了,小丫鬟们上前撤走茶点,又捧来银盆手帕,伺候她净手。迎春起身,在屋中松散松散,慢慢走动着,司琪扶着迎春手臂,道:“都坐的僵直了,姑娘也不嫌累?”

迎春不以为然的训道:“才坐了这半天有什么?真正的国手棋士,一盘棋下上数天、乃至数月也不无可能。本来,这博弈一事就是需要耐心和细心的,万万不能急,心一乱,就输了大半了。”随着这番话,迎春似乎想起了什么,原本微笑的神情也渐渐凝重起来,眉头微蹙,心情有些许沉重。

跟着嬷嬷这么久了,她如何还看不出原先的家、那个荣国府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又有宁珊似是随意侃侃而谈,却句句惊心动魄的言语,她怎能猜不出荣国府的打算?可是那从龙之功,多少史书上都记载在皑皑白骨之上。龙椅从来都是失败者血淋淋的骨肉堆积起来的,荣国府怎么就敢保证自己能选对真龙?如果说元春大姐有皇子傍身倒也罢了,可她现在明明就无宠无子,连晋位都是靠她身边那个老太太赏下来的小丫头子自以为立功的传话得到的。这么岌岌可危的境况,不想着赶快退步抽身,保住自家,却还要不知死活的往那个最危险的圈子里钻,这可真是要名不要命了,简直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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