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反击16(1 / 2)

如果初恋这件事不一定以真心的笑容和泪水为定义,那么陈望月的,发生在15岁。

那年秋天她签了升学协议,进入一所寄宿制的私立高中就读。

学校在距离家乡数百公里之外的省城,还有极其严格的进出入管理制度,足够让她免于舅舅舅母的骚扰。

只要专注于学业,保持年级前五的成绩,就能按时拿到补贴,不必再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这就是陈望月眼里的康庄大道。

她在新学校度过了平稳又安心的一个月,仅仅是一个月。

最开始打破平静生活的,是一部手机。

学校明令禁止使用手机平板笔记本电脑等设备,带到学校也必须上交,只有周五晚被允许使用半个小时和家人联系。

陈望月没有这个需求,那时她唯一还保持联系的,是为自己同舅舅舅母据理力争,保住自己中考机会的中学班主任。

月考排名出来了,她以近乎全科满分的成绩占据第一,甩第二名快二十分,她欣喜地去向班主任申请领取手机。

被表弟淘汰才到了她手中,唯一娱乐功能是贪吃蛇游戏和俄罗斯方块的老人机,陈望月已经觉得满足,如果不是维持接打电话和发短信的功能,她连每个月9元的套餐话费都不想交。

就在她字斟句酌地编辑短信,思考着如何向老师报喜的时候,同学异样的打量落在她和她手里那部外壳掉漆的二手老人机上。

相同制式的校服掩盖了很多东西,有的人开始意识到,那个总是被各科老师夸奖,看起来无所不能,漂亮又高挑的班长,其实依靠学校的助学金生活。

“终于能说了,我一开始就觉得她口音很怪啊。”

“我在食堂碰见过她,只点最便宜的米饭和素菜,还跟我们说是喜欢吃。”

“她舍友跟我说她连套专门的睡衣都没有,运动鞋开胶了粘一下继续穿。”

“咦,那不是脏死了……”

诸如此类的闲言碎语口耳相传,如果只是单纯的歧视和排挤,陈望月并不放在心上,寄人篱下,她过早意识到贫穷的事实,而当一个人习惯贫穷太久,其实很难再为他人的眼光困扰。

曾经亲近她的同学在流言下纷纷和她保持距离,陈望月依旧埋头学习,一个人上课吃饭,泡图书馆,考第一名。

然而恶意之所以为恶意,是因为它并非是一种无视就能自动消失的东西。

对一个人好需要很多理由,对一个人坏,可能只是因为年轻,因为天真且无聊。

起初是发现收作业时许多同学不再像从前那样自觉放到她桌上,她不得不一个个问过去,当她走到桌边,最后排的男生会捂住鼻子,问旁边,“你闻到味了吗?”

“什么味道,穷酸味啊?”

在哄堂大笑里,陈望月蹲下身,捡起被扔到地上的作业本。

再然后,走路时总会被莫名其妙地撞一下,上体育课时篮球总是不小心砸到她身上。

伴随着毫无诚意的抱歉。

没有人会觉得抱歉。

陈望月的补助从哪里来,难道不是从他们家里交的学费和赞助费中来?她欠大家的!

这是少年们不宣于口的隐秘共识。

在这样一所极致追求升学率的私立高中,繁重的课业间隙,能有一个人承接那些因青春期的天性被压抑而生出的烦闷和疲惫,真是再好不过了。

陈望月就这样成为心照不宣的出气筒。

毕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暴力,涉及的学生范围又众多,连老师也缄默不语。

陈望月尽可能劝服自己,忍耐是必要的生存成本,她迟早会离开,以最优异的成绩。

没关系,没关系。

有关系。

小打小闹愈演愈烈,直到某个暴雨天,几个男生把她反锁在了体育馆的器材室里。

后来他们对老师解释仅仅是想捉弄她,但谁知道如果她没有奋力挣脱,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噩梦。

雨像刀子一样砸落,她顶着大暴雨跑回宿舍,也因此患上一场重感冒。

第二天她醒来,大雨化作小雨,淅淅沥沥,让白昼也阴沉如夜晚,她拖着沉重的身躯爬下床查看时间。

已经是中午。

以她现在糟糕的人际关系,没有一个舍友会多管闲事,提醒她再不起床就会错过上午的考试。

哪怕她接下来都是满分,缺考两门也不可能考进年纪前五。

也就无法拿到下个月的补助。

狭小的宿舍,空气闷热沉重,风吹得雨痕在玻璃上七扭八拐蜿蜒变形,陈望月推开窗,暴雨过后窗台上遍是昆虫尸体,她静静盯着飞虫残缺的透明翅膀,隐约听见什么声音和雨声混杂在一起。

很久以后她意识到,原来是她在哭泣。

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把她堵在器材室的男生她清楚,带头的那个家里给学校捐过楼和设备,再加上昨天他们没有得手,她拿不出决定性的证据说服校方站在她这边。

如果只能给他们些不疼不痒的惩罚,陈望月在学校里的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

她需要庇护。

她选中了校篮球队的副队长。 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生,长相成绩教养无一不好,在校园中人缘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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