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98(1 / 2)

又来了。

温枫良厌烦地想。

这幻境知晓他怕什么,他被囚的这半个月里,看过很多个逢霜,每个逢霜最终都会死在他面前。

死法不一。

他见过大着肚子的逢霜,被人堵在墙角,被打到流产。雪很白,血很红,在逢霜身下晕开,晕出一大片让温枫良头晕目眩的红。

那个逢霜蜷着身子,死在大雪纷飞的除夕夜。被人拿一卷草席草草裹了,扔在乱葬岗。

他见过躺在床上的逢霜,肚子高耸,屋里没有昭戚,没有顾白梨,没有嬴绮,没有他,也没有稳婆。逢霜孤零零一个人。

逢霜咬着牙,忍着痛,艰难地想把孩子生下来。

这个逢霜也死了,连同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人迹罕至的茅屋。无人敛尸。

他见过当乞儿的逢霜,被他看上了,强行要了逢霜身子,花言巧语惹逢霜动了心。他摩拳擦掌准备说服父亲同意他们的婚事,逢霜被奸人所害,在他生辰那日,怀着他的孩子,坠江,尸骨无存。

他见过当上仙尊的逢霜,被他废了修为,日夜折辱,以自爆的方式了结生命。

他见过抱着孩子的逢霜,逢霜笑着跟他说,你看安安多可爱,下一刻一把剑捅进逢霜体内,而握剑的人,是他。

他还见到前几世的逢霜,他们从他记忆中跳出来,又在他眼前死去。

上一刻还眉眼弯弯叫他名字,下一刻就只剩冰凉的身体和紧闭的双眼。

温枫良见过一个又一个逢霜,情绪从最初的伤心痛苦到现在的麻木。

其实也不算是麻木,他很清楚,他已在崩溃发疯的边缘了。

一次次重生,一次次目睹逢霜在他怀里断气,这是他心底最深最痛最不可触碰的伤口。

偏偏有人要撕开他的伤口,拿着刀肆意搅弄,要让这伤口血肉模糊,再撒上盐或者辣椒水,让他更加痛不欲生。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想,这次的逢霜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只是眼圈仍不由自主地红了。

即便知道都是假的,但……那些都是逢霜啊,是他的阿霜啊。

“温枫良?”

一声迟疑的,带着疑问的呼唤飘到耳中,温枫良身体轻轻一抖,连忙睁开眼。

那人背对着光,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看到那人白衣胜雪,袖角衣边闪着光。

晃得他眼睛疼。

泪水模糊视线,温枫良使劲眨了眨,只勉强看到来人观察了会儿阵法,掐诀破阵。

是阿霜?

温枫良恍惚地想,阿霜怎么会来呢?

阿霜恨他恨得不得了,知晓他出事应该是拍手叫好,怎么会来救他呢?

他这般想着,忽略隐隐作痛的心口,目不转睛地望着逢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逢霜踩着血白着脸向他缓步走来。

“温枫良。”

清澈的嗓音回荡在山洞里,在温枫良识海掀起轩然大波,他听到他沙哑地嗯了声。

逢霜挥剑斩断他双臂铁链,及时接住他下落的身体,说此地危险,要尽快离开。

熟悉的香气一缕缕钻进他鼻腔,他思维愈发混乱,只晓得要紧紧抱住逢霜。

风从耳边刮过,逢霜搂着他,替他挡去寒风。听不到风声,温枫良茫然四顾,景色极其陌生。

他问:“不回青羽宫吗?”

他们的手同样凉,被逢霜握住右手的瞬间,温枫良打了个寒颤,清明了几分。逢霜身上的香气变得浓郁,他被香气包裹,又成了先前的状态。

逢霜亲了亲他嘴角,说:“先不回去。”

峰顶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逢霜抱他进去,同他一起躺在榻上。

他有些累,枕着逢霜手臂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四周摆设又变了,他看着眼熟,想不起来。

逢霜睡在他身侧,身上一件衣物也无,玉石般的肌肤上是各种各样的痕迹,逢霜手臂横在小腹,是个保护的姿势。

温枫良打了个寒颤,明白他又陷入幻境了。

他控制不了他的身体,控制不了他的嘴,他眼睁睁看着他把熟睡的逢霜踹到床下,逢霜被疼醒了,他冷着睨着逢霜捂着肚子痛苦的模样。

逢霜被他拽着头发拖到外头,魔气凝成藤蔓捆住逢霜四肢,他握着一把匕首,从逢霜心口挪到小腹。

“孽种而已,本座不需要。”

匕首被高高举起,狠狠捅进逢霜小腹。

鲜血四溅。

“不要!”

温枫良和幻境里的逢霜同时出声。

但是没用,他阻止不了任何事,正如他救不了逢霜。

“他”生生剖开逢霜肚子,取出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扔下山崖扬长而去的时候,逢霜还没有断气。

温枫良跪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想去捂逢霜腹部的伤口。手从逢霜身体穿过他也视若无睹,一遍遍重复无用的动作。

他语无伦次地叫阿霜,眼泪一颗又一颗,草叶承受不住这重量,被压弯了腰。

他也弯了脊背,彻底忘了这是幻境,哽咽着求逢霜不要睡。

逢霜呼吸微弱,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他吃力地转过头,正对着温枫良的方向,声音极小。

“这不是你想做的事吗?”

温枫良一怔,逢霜断断续续提起尚在魔界时,他曾有两次想杀了这个孩子。

逢霜咳着血,眼里满是嘲讽,说:“你哭什么呢?”

温枫良摇摇头。

逢霜没了气息,死前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扭过头,是死了也不想看他的意思。

温枫良呆呆地跪着,他什么都想不了,思绪一片空白。他守着逢霜,从日出到日落,再从日落到日出再到日落,不曾挪过分毫。

露水爬满他衣摆,膝盖冷得没知觉,他弯下腰,动作轻柔地理了理逢霜凌乱的发,又在逢霜面无血色的唇上烙下一吻。

他抱着逢霜,举目四望,不见归路,宛如这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岛。

抱紧了逢霜,温枫良踉踉跄跄往崖边去。那崖边看着近,实际上很远很远,他跌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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