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3(2 / 2)

  指月堂不在城里。城里容不下指月堂。它有窈窕山水环抱,有修饰过的花草树木和亭台楼阁。有幸居住在此的不一定都是天上神仙,但它的所有者一定是人间财主。

  可惜岳华浓已经在这里住了太久,即使漆黑水面上倒映出的这一轮圆月也不再能打动他。以前他可能会捡起一块石头,最大限度地将这平静的表面搅碎。但他确实已经过了这个年纪。

  他侧耳倾听。这时候当然应该有笛声。

  蛙声,虫鸣,林叶悉窣,鱼跃偶尔惊起的水花,蚊蚋薄翅在耳边的扰动都很丰富,乃至于吵闹,但他就只听得到这笛声。

  平心而论,那曲调哀婉而流畅,纵不能给这一切增色,也绝无破坏之虞。但还是那句话,岳华浓也听太多次了,足以使他变成一个麻木不仁的混蛋。他顺着这一缕细线般的牵引走到湖畔高处的飞光亭。

  “我吵到你了吗?”何其繁放下笛子,忧伤地问。

  “没有,很好听。”岳华浓说,这也不全是恭维。“但是……能不能换一首。”

  何其繁更忧伤了。“其实从你走过来,这已经是第三首。”

  岳华浓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这耳朵是摆设。在我听来,总像是同一首曲子。”

  “是我太千篇一律。”何其繁说。这不是谦虚,只是他想掐灭某个话题时一种习惯性的自残。亭子顶盖有许多枝叶不及遮罩的空隙,半明半暗的阴影中,他看起来一如既往:从容而厌倦。没人会怀疑他和何壁的父子关系,岳华浓每次见到他,都能从他脸上某个柔和的细节辨认出何壁凌厉的骨相,岳华浓将此当做一种消遣,因为这恰恰就是唯一的证据。除此之外,他们父子在任何方面都不能形成比对。

  “你刚回来吗?”何其繁问道,他不是真感兴趣,只是不得不问。

  “一个时辰之前回来的。”岳华浓也不得不答。“师尊已经睡下了,明日再拜见。”

  “辛苦你了。”何其繁说。他等了一会,岳华浓居然没告退,于是他很费劲地又想出一句话来:“……多谢你送我的彩墨。霍前辈,身体还好吗?”

  “以他的年纪来说,好到过分,我可没信心到他那岁数还能那么硬朗。”岳华浓说。“他很奇怪为什么去的不是你。”

  “我不是针对他。”何其繁说,“自从那次在蜀中大病一场,我好几年没有出过远门了。”

  “他当然觉得自己很特别。”岳华浓说。这句话凭空营造出一种共谋的意味,何其繁也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是真的不想跟他们打这些交道,还好有你在。”

  “师兄。”岳华浓很严肃地说。“师尊有一句教诲,我不信你耳朵没有听出茧子:世上事没有想不想,只有该不该。”

  何其繁道:“我也不觉得这是我该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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