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八十章80（1 / 2）

梁尚书这段时间过的不是很好。

往常很多事情积压在一起，仿佛难以言喻的缺陷一下子倾塌下来，把他砸得头昏脑涨。

换做往常，他从未觉得堂弟的纠缠如此让他不可忍受，也从未觉得旁人不经意的目光那样刺眼，一夕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醉鬼爹死的时候，他小小的一双手牵着梁母宽大的手掌，在冰天雪地里感受一群人或怜悯或晦暗或嘲讽的目光。

可惜的是，现在，连梁母都形销骨立，再也握不住他如今长大成人之后的大掌了。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那群被派出去找梁夫人的废物，偏偏这个时候还要来触他的眉头。

“滚。”

青色的瓷器砸在光洁透彻的木板上，上面光可鉴人，印出他一张憔悴而邋遢的脸。

下人们战战兢兢跪着，哪怕背后里说的坏话再多，等到了主子面前，骨子里的奴性让他们迫不及待低头。

被派去找人的尖嘴猴腮面孔与旁人对视了一眼，谁也不知道此时该不该直接把梁夫人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事情说出去。

可他们已经找的太久了，也太远了。

这般远的距离，这般大的力度，若梁夫人还在这个城中，若梁夫人还活着，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扣头在地已经成了习惯，在尖嘴猴腮之人的示意下，一个面色难看的大汉硬着头皮，嘴唇蠕动，到底是说出了那句话：“夫人……可能已经不在了。”

梁尚书感觉自己气急攻心，一刹那所有的压力全都堆在他的肩上。

府里所剩无几的银两，嘴碎的下人，外界的议论纷纷，还有祠堂族老的蔑视和不屑……

他眼前一花，甚至仿佛看到了几日前那张面具下露出熟悉的脸和最为嘲讽的笑。

他晃了晃头，这才把眼前的幻象全部除去。

漆黑的面具消失，熟悉的光亮和扣头在地的下人们出现在眼前。

下人们惊慌恐惧，一张张面上全是装出来的恭敬和害怕。

梁尚书却知道，他们一个比一个没用，只会在他眼前装忠诚，连梁夫人那个贱妇都找不回来。

那他还要他们有什么用？

“滚。”烛火的光辉照在他青黑的眼睛上，浮肿的面容难看至极：“我叫你们滚哪。”

他按着眉头，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大吼。

等他们全部都被吓得奔逃出去时，才露出那双全是红血丝的眼睛。

他足够憔悴了，几日的未眠未休，几日的重压累积，所有的一切都堆在他肩头，等待他承受这晚来的凄凉。

只是，他到现在还没想明白的是，他对梁夫人也算是仁至义尽，她这个贱妇为何却要彻彻底底背叛他，携款揣着他儿子逃跑？

难道为了她的一条命，就要让他承担失去儿子的痛苦吗？

他手指抵在脑门上，骤然想起了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那个一直不上进的儿子被他送到了族学之中，因为指望着他能够一雪他的前耻，所以留在京城，没有带回来。

如今，家里凋零，他受人指责，肚子里的小儿子也不见踪影。

昏黄的灯光下，他难得想要记起这个大儿子的样貌。

但呈现在脑海里的，只剩下一个胖成球的影子，再仔细些，却是认不出来了。

额角的太阳穴微微胀痛，他掀起匣子里剩下的碎银。大儿子在他的印象中，一直都是梁夫人口中的几句话。

什么垫底的学业，什么今天又做了什么混蛋事，或者又于其他小少爷去哪里鬼混。

一句句话萦绕在他的脑子里，凑成他对自己大儿子的唯一印象。

而如今，梁夫人不在了，他连自己大儿子都记不起来了。

手上的碎银子触感鲜明，棱角分明的碎银孤零零落在匣子里，梁府远没有外头说的那样坚固，到现在，已经是一穷二白，走投无路了。

但他不敢想象，自己告老还乡，一身官服之后，若要再在人面前赚钱做生意，那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是万万丢不起这个脸的。

烛火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涩，也许是烛光太亮了吧，或许是晚风太凉了。

明明还没到冬天，怎么冷风刮得人骨头都疼呢？！

梁尚书再次想到了自己的大儿子。

对，是有点想他了。

恰好梁府也正是难关，他从小养大的儿子，自然要回来，为他撑起这个支离破碎的梁府，为他承欢膝下。

这个念头在一瞬间不断加深加固，他按着眉眼，久违露出了一抹笑。

你看，哪怕他被迫辞了官，哪怕现在他的流言四起，哪怕他现在连银两都发放不出来。

但他依旧不是孤家寡人。

他有疼爱他的梁母，他有自小疼爱着长大的儿子，他远远还没有到达山穷水尽的时候。

对，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