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两位并不是一条心嘛5(2 / 2)

缩哥嘴唇瓮动,未待发出声音,一股廉价香水的味道毫无边界地袭来,屋子里的茶香瞬间出淤泥而全染,那味道充其量可以算作高档商场洗手间香氛。随着“嗒嗒”的声响,一双洋红漆皮高跟鞋由门口到茶台,最终翘在我对面。

“陈小姐,话别说的那么难听,是你自己回来的。”刘姐兀自端起一杯茶,啜饮一口,皱了皱眉。“冷掉了。”她把水泼掉,开始摆弄热水壶。

宝蓝色眼影,茄子紫套裙,红色高跟鞋。大妈真有你的。我嗤笑一声,眼睛还看着缩哥:“阿姨,我看这店里也没别人。你天天打扮成这样,给谁看呀?”

“一点家教都没有,你妈没教过你尊重长辈吗?”刘姐的腿抖的更厉害了,鞋头上的塑料蝴蝶结跟着虚拟缝纫机的节奏跳得花枝乱颤。

“不好意思,我没妈。就算有,也不会教儿子偷东西。”我语气凌厉,锋利的眼光箭一般射向缩哥。

“他只是我招的前台,我儿子可出息多了……”刘姐猛然住了嘴。她和缩哥对视一眼,语气缓和不少:“许先生预付了三天的房钱,让我招待你。别的我们可什么都不知道。”

放屁,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前台会跑到飞机上接应许绍?会趁睡着转走我的零钱余额?我知道从他们嘴里问不出实情,但现在什么都比不上找到许绍。只能施以缓兵之计,趁他们放松警惕再想办法把真话套出来。

“噢,许先生这么体贴,连钱都付过了。管不管饭呀?”我就坡下驴。

“一日三餐都包含在内的。”刘姐看我不再发难,眉开眼笑地答:“陈小姐,你休息下,咱们六点准时开饭!”

刘姐哼着小曲进了厨房,显然心情不错。我和缩哥遥遥相对,他假装收拾前台,我假装整理行李,各自心怀鬼胎。

直到饭菜上了桌,我们还是默契地保持沉默。倒是刘姐大口扒着饭,含混地发言,嘴边残留的口红像是鼻涕虫的粘液,在碗口上拖出一条前行的痕迹。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她蠕动的嘴唇,又迫于生理性的强烈反应不得不想点儿别的来转移注意力。

“今天怎么又没有新入住,路过的都没有吗?”刘姐恶狠狠嚼着菜,大厅里回荡着植物被铡断的整齐哀鸣。

缩哥条件反射瞥了我一眼,没作声。

可以啊,孙子有几分义气。

“你说入驻网上平台能吸引客人,我可是花了大几千让你置办东西。现在网上的客人一个没见到,路过的人也没了,你是不是忽悠我呢?”刘姐审视缩哥。

“平台才上几周,现在又是淡季,再等等。”缩哥淡淡回应,仿佛对她粗鲁的诘问习以为常。

“等等?”刘姐冷哼一声:“再等黄花菜都凉了!敢情店不是你开的,钱不是你出的,你最好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缩哥头也不抬,细嚼慢咽。刘姐见状,劈手去夺缩哥的筷子。眼看就要撕扯起来,缩哥一手迅速架起,微微侧身,让刘姐抓了个空。缩哥不急不慢夹了块肉,放在饭上,一起送进嘴里。

刘姐腾地起身。我见两人剑拔弩张,赶紧站起来,把手轻轻地放在她肩膀上。“怎么了这是?姐,你先消消气。生气容易长皱纹,不值当。”

此话一出,刘姐果然没继续发作。她双手抚面,好像皱纹既已生了,只要加快动作,就能趁它们不注意压平回去,运气好的话还能再多提拉出点胶原蛋白。

“偷奸耍滑……别以为老娘不敢收拾你!”恶狠狠扔下这句,转向我已然笑靥如花。“陈小姐,让你看笑话了。你不知道,我多不容易……”

她的眼影在昏暗的暖色灯光下闪着诡异的偏光,而眼角的泪旋转着,浸透了深不见底的蓝。似乎任何人只要再多靠近一步,就会被吸入其中,永无出头之日。

我感到凉意顺着背脊流淌下来,不由得倒退两步,挨着她肩膀的手逃也似的缩了回来。“不容易,大家都不容易。”好一个变脸比脱裤子还快的女人。我极力掩饰自己不宜外露的惊慌,僵硬地坐下,对上缩哥同样惶恐的脸。

扑克脸一般的缩哥也会害怕么?我揉揉眼睛,下一秒,他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菜,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摸着良心说,客栈的饭菜相当不错,而我此刻却味同嚼蜡。回味刚才一幕,感觉什么都不对劲却找不出有用的线索。环顾四周,前台桌面上一台锃新的电脑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就是刘姐所说的花了几大千置办的东西吧。听她方才话里的意思,这个电脑应该只有缩哥会用,而且才买没多久。看客栈设施的新旧程度,装修完投入使用至少几年时间了。

最近才购置电脑,只有两个可能:

1.缩哥最近才来客栈打工,发现刘姐还依靠传统方式拓客,效率很低。为提高业绩,他建议客栈与网络平台合作,刘姐采纳并出钱添置电脑。

2.缩哥在客栈打工很久,但他另有主业,并不在意客栈经营。最近由于某种原因要经常使用电脑,而他大部分时间在店里,分身乏术,于是假借与平台合作之名让刘姐添置电脑。

“缩哥……啊远深啊,你也是新来的吧,要不怎么还不清楚老板娘的脾气,让人家生这么大气呢?”

“关你屁事!”缩哥狠狠剜我一眼。

“人家是客人,没妈教的东西!”咦,经过刚才一役,刘姐好像和我统一战线了。看来从刘姐这里入手更容易,我心中暗喜。

“他啊,来了快两年了,就是没记性。”刘姐找到组织一般没完没了地数落起缩哥的不是。

她的嘴唇一开一合。像是蚌壳,不对,更像盘丝洞。我的目光跋涉过她沼泽一般的口腔,拨开丝丝缕缕的粘稠唾液,加速冲刺,钢针般穿过后脑,直至她正背后的电脑。

我不住点头附和,不动声色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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