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贾官人热结十弟兄 胡二郎冷遇亲哥嫂1(2 / 2)

贾璎问道:“是怎的来?”

吴道官道:“官人们还不知道。不然我也不晓的,只因日前一个小徒,到沧州横海郡柴大官人那里去化些钱粮,整整住了五七日,才得过来。俺这清河县近着沧州路上,有一条王借冈,冈上新近出了一个吊睛白额老虎,时常出来吃人。客商过往,好生难走,必须要成群结伙而过。如今县里现出着五十两赏钱,要拿他,白拿不得。可怜这些猎户,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哩!”

白赉光跳起来道:“咱今日结拜了,明日就去拿他,也得些银子使。”

贾璎道:“你性命不值钱么?”白赉光笑道:“有了银子,要性命怎的!”众人齐笑起来。

应伯爵道:“我再说个笑话你们听:一个人被虎衔了,他儿子要救他,拿刀去杀那虎。这人在虎口里叫道:‘儿子,你省可而的砍,怕砍坏了虎皮。’”说着众人哈哈大笑。

只见吴道官打点牲礼停当,来说道:“官人们烧纸罢。”一面取出疏纸来,说:“疏已写了,只是那位居长?那位居次?排列了,好等小道书写尊讳。”众人一齐道:“这自然是贾大官人居长。”

贾璎道:“这还是叙齿,应二哥大如我,是应二哥居长。”

伯爵伸着舌头道:“爷,可不折杀小人罢了!如今年时,只好叙些财势,那里好叙齿!若叙齿,这还有大如我的哩。且是我做大哥,有两件不妥:第一,不如大官人有威有德,众兄弟都服你;第二,我原叫做应二哥,如今居长,却又要叫应大哥,倘或有两个人来,一个叫‘应二哥’,一个叫‘应大哥’,我还是应‘应二哥’、应‘应大哥’呢?”

贾璎笑道:“你这搊断肠子的,单有这些闲说的!”

谢希大道:“哥,休推了。”

贾璎再三谦让,被花子虚、应伯爵等一干人逼勒不过,只得做了大哥;第二便是应伯爵,第三谢希大,第四让花子虚有钱做了四哥;其余挨次排列。

吴道官写完疏纸,于是点起香烛,众人依次排列。吴道官伸开疏纸朗声读道:

维大宋国山东东平府清河县信士贾璎、应伯爵、谢希大、花子虚、孙天化、祝念实、云理守、

吴典恩、常峙节、白赉光等,是日沐手焚香请旨。伏为桃园义重,众心仰慕而敢效其风;管鲍情深,各姓追维而欲同其志。况四海皆可兄弟,岂异姓不如骨肉!是以涓今政和年月日,营备猪羊牲礼,鸾驭金资,瑞叩斋坛,虔诚请祷,拜投昊天金阙玉皇上帝,五方值日功曹,本县城隍社令,过往一切神衹,仗此真香,普同鉴察。伏念璎等生虽异日,死冀同时,期盟言之永固;安乐与共,颠沛相扶,思缔结以常新。必富贵常念贫穷,乃始终有所依倚。情共日往以月来,谊若天高而地厚。伏愿自盟以后,相好无尤,更祈人人增有永之年,户户庆无疆之福。凡在时中,全叨覆庇,谨疏。

政和某年某月某日文疏。

吴道官读毕,众人拜神已罢,依次又在神前交拜了八拜。然后送神,焚化钱纸,收下福礼去。不一时,吴道官又早叫人把猪羊卸开,鸡鱼果品之类整理停当,俱是大碗大盘摆下两桌,贾璎居于首席,其余依次而坐,吴道官侧席相陪。须臾,酒过数巡,众人猜枚行令,耍笑哄堂,不必细说。

正是:才见扶桑日出,又看曦驭衔山。

醉后倩人扶去,树梢新月弯弯。

饮酒热闹间,只见玳安儿来附贾璎耳边说道:“娘叫小的接爹来了,说三娘今日发昏哩,请爹早些家去。”

贾璎随即立起来说道:“不是我摇席破座,委的我第三个小妾十分病重,咱先去休。”

只见花子虚道:“咱与哥同路,咱两个一搭儿去罢。”

伯爵道:“你两个财主的都去了,丢下俺们怎的!花二哥你再坐回去。”

贾璎道:“他家无人,俺两个一搭里去的是,省和他嫂子疑心。”

玳安儿道:“小的来时,二娘也叫天福儿备马来了。”只见一个小厮走近前,向子虚道:“马在这里,娘请爹家去哩。”

于是二人一齐起身,向吴道官致谢打搅,与伯爵等举手道:“你们自在耍耍,我们去也。”说着出门上马去了。单留下这几个嚼倒泰山不谢土的,在庙流连痛饮不题。

却表贾璎到家,与花子虚别了进来,问吴月娘:“卓二姐怎的发昏来?”月娘道:“我说一个病人在家,恐怕你搭了这起人又缠到那里去了,故此叫玳安儿恁地说。只是一日日觉得重来,你也要在家看他的是。”贾璎听了,往那边去看,连日在家守着不题。

却说光阴过隙,又早是十月初十外了。一日,贾璎正使小厮请太医诊视卓二姐病症,刚走到厅上,只见应伯爵笑嘻嘻走将进来。贾璎与他作了揖,让他坐了。

伯爵道:“哥,嫂子病体如何?”

贾璎道:“多分有些不起解,不知怎的好。”因问:“你们前日多咱时分才散?”

伯爵道:“承吴道官再三苦留,散时也有二更多天气。咱醉的要不的,倒是哥早早来家的便益些。”

贾璎因问道:“你吃了饭不曾?”

伯爵不好说不曾吃,因说道:“哥,你试猜。”

贾璎道:“你敢是吃了?”

伯爵掩口道:“这等猜不着。”

贾璎笑道:“怪狗才,不吃便说不曾吃,有这等张致的!”一面叫小厮:“看饭来,咱与二叔吃。”

伯爵笑道:“不然咱也吃了来了,咱听得一件稀罕的事儿,来与哥说,要同哥去瞧瞧。”

贾璎道:“甚么稀罕的?”

伯爵道:“就是前日吴道官所说的王借冈上那只大虫,昨日被一个人一顿拳头打死了。”

贾璎道:“你又来胡说了,咱不信。”

伯爵道:“哥,说也不信,你听着,等我细说。”于是手舞足蹈说道:“这个人有名有姓,姓胡名勇,排行第二。”先前怎的避难在柴大官人庄上,后来怎的害起病来,病好了又怎的要去寻他哥哥,过这王借冈来,怎的遇了这虎,怎的怎的被他一顿拳脚打死了。一五一十说来,就象是亲见的一般,又象这只猛虎是他打的一般。

说毕,贾璎摇着头儿道:“既恁的,咱与你吃了饭同去看来。”

伯爵道:“哥,不吃罢,怕误过了。咱们倒不如大街上酒楼上去坐罢。”

只见来兴儿来放桌儿,贾璎道:“对你娘说,叫别要看饭了,拿衣服来我穿。”

须臾,换了衣服,与伯爵手拉着手儿同步出来。路上撞着谢希大,笑道:“哥们,敢是来看打虎的么?”

贾璎道:“正是。”

谢希大道:“大街上好挨挤不开哩。”于是一同到临街一个大酒楼上坐下。

不一时,只听得锣鸣鼓响,众人都一齐瞧看。

只见一对对缨枪的猎户,摆将过来,后面便是那打死的老虎,好象锦布袋一般,四个人还抬不动。末后一匹大白马上,坐着一个壮士,就是那打虎的这个人。

贾璎看了,咬着指头道:“你说这等一个人,若没有千百斤水牛般气力,怎能够动他一动儿。”

这里三个儿饮酒评品,按下不题。单表迎来的这个壮士怎生模样?

但见:雄躯凛凛,七尺以上身材;阔面棱棱,二十四五年纪。

双目直竖,远望处犹如两点明星;两手握来,近觑时好似一双铁碓。

脚尖飞起,深山虎豹失精魂;拳手落时,穷谷熊罴皆丧魄。

头戴着一顶万字头巾,上簪两朵银花;身穿着一领血腥衲袄,披着一方红锦。

这人不是别人,就是应伯爵说所阳谷县的胡二郎。只为要来寻他哥哥,不意中打死了这个猛虎,被知县迎请将来。众人看着他迎入县里。却说这时正值知县升堂,胡勇下马进去,扛着大虫在厅前。知县看了胡勇这般模样,心中自忖道:“不恁地,怎打得这个猛虎!”便唤胡勇上厅。

参见毕,将打虎首尾诉说一遍。两边官吏都吓呆了。知县在厅上赐了三杯酒,将库中众土户出纳的赏钱五十两,赐与胡勇。胡勇禀道:“小人托赖相公福荫,偶然侥幸打死了这个大虫,非小人之能,如何敢受这些赏赐!众猎户因这畜生,受了相公许多责罚,何不就把赏给散与众人,也显得相公恩典。”

知县道:“既是如此,任从壮士处分。”

胡勇就把这五十两赏钱,在厅上散与众猎户去了。知县见他仁德忠厚,又是一条好汉,有心要抬举他,便道:“你虽是阳谷县人氏,与我这清河县只在咫尺。我今日就参你在我县里做个巡捕的都头,专在河东水西擒拿贼盗,你意下如何?”

胡勇跪谢道:“若蒙恩相抬举,小人终身受赐。”知县随即唤押司立了文案,当日便参胡勇做了巡捕都头。

众里长大户都来与胡勇作贺庆喜,连连吃了数日酒。正要回阳谷县去抓寻哥哥,不料又在清河县做了都头,却也欢喜。那时传得东平一府两县,皆知胡勇之名。

正是:壮士英雄艺略芳,挺身直上王借冈。

醉来打死山中虎,自此声名播四方。

却说,胡勇一日在街上闲行,只听背后一个人叫道:“兄弟,知县相公抬举你做了巡捕都头,怎不看顾我!”胡勇回头见了这人,不觉的:欣从额角眉边出,喜逐欢容笑口开。

这人不是别人,却是胡勇日常间要去寻他的嫡亲哥哥胡大。却说胡大自从兄弟分别之后,因时遭饥馑,搬移在清河县紫石街赁房居住。人见他为人懦弱,模样猥蕤,起了他个浑名叫做三寸丁谷树皮,俗语言其身上粗糙,头脸窄狭故也。只因他这般软弱朴实,多欺侮也。这也不在话下。

且说,胡大无甚生意,终日挑担子出去街上卖煎堆度日,不幸把浑家故了,丢下个女孩儿,年方十二岁,名唤迎儿,爷儿两个过活。那消半年光景,又消折了资本,移在大街坊张大户家临街房居住。张宅家下人见他本分,常看顾他,照顾他依旧卖些煎堆。闲时在铺中坐的,胡大无不奉承。因此张宅家下人个个都欢喜,在大户面前一力与他说方便。因此大户连房钱也不问胡大要。

却说,这张大户有万贯家财,百间房屋,年约六旬之上,身边寸男尺女皆无。妈妈余氏,主家严厉,房中并无清秀使女。只因大户时常拍胸叹气道:“我许大年纪,又无儿女,虽有几贯家财,终何大用。”

妈妈道:“既然如此说,我叫媒人替你买两个使女,早晚习学弹唱,服侍你便了。”大户听了大喜,谢了妈妈。

过了几时,妈妈果然叫媒人来,与大户买了两个使女,一个叫做蔺秀枫,一个唤做白玉莲。

玉莲年方二八,乐户人家出身,生得白净小巧。

这蔺秀枫却是南门外蔺裁的女儿,排行六姐。因他自幼生得有些姿色,缠得一双好小脚儿,所以就叫秀枫。他父亲死了,做娘的度日不过,从九岁卖在王招宣府里,习学弹唱,闲常又教他读书写字。他本性机变伶俐,不过十二三,就会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梳一个缠髻儿,着一件扣身衫子,做张做致,乔模乔样。到十五岁的时节,王招宣死了,蔺妈妈争将出来,三十两银子转卖于张大户家,与玉莲同时进门。

大户教他习学弹唱,秀枫原自会的,甚是省力。秀枫学琵琶,玉莲学筝,这两个同房歇卧。主家婆余氏初时甚是抬举二人,与他金银首饰装束身子。

后来,不料白玉莲死了,止落下秀枫一人,长成一十八岁,出落的脸衬桃花,眉弯新月。张大户每要收他,只碍主家婆厉害,不得到手。

一日,主家婆邻家赴席不在,大户暗把秀枫唤至房中,遂收用了。

正是:莫讶天台相见晚,刘郎还是老刘郎。

大户自从收用秀枫之后,不觉身上添了四五件病症。端的那五件?第一腰便添疼,第二眼便添泪,第三耳便添聋,第四鼻便添涕,第五尿便添滴。自有了这几件病后,主家婆颇知其事,与大户嚷骂了数日,将秀枫百般苦打。

大户知道不容,却赌气倒赔了房奁,要寻嫁得一个相应的人家。大户家下人都说胡大忠厚,见无妻小,又住着宅内房儿,堪可与他。这大户早晚还要看觑此女,因此不要胡大一文钱,白白地嫁与他为妻。

这胡大自从娶了秀枫,大户甚是看顾他。若胡大没本钱做煎堆,大户私与他银两。胡大若挑担儿出去,大户候无人,便踅入房中与秀枫厮会。胡大虽一时撞见,原是他的行货,不敢声言。朝来暮往,也有多时。

忽一日,大户得患阴寒病症,呜呼死了。主家婆察知其事,怒令家僮将秀枫、胡大即时赶出。胡大故此遂寻了紫石街西王皇亲房子,赁内外两间居住,依旧卖煎堆。

原来,这秀枫自嫁胡大,见他一味老实,人物猥琐,甚是憎嫌,常与他合气。报怨大户:“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何故将我嫁与这样个货!每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只是一味吃酒,着紧处却是锥钯也不动。奴端的那世里悔气,却嫁了他!是好苦也!”常无人处,唱个《山坡羊》为证:

想当初,姻缘错配,奴把你当男儿汉看觑。

不是奴自己夸奖,他乌鸦怎配鸾凤对!

奴真金子埋在土里,他是块高号铜,怎与俺金色比!

他本是块顽石,有甚福抱着我羊脂玉体!

好似粪土上长出灵芝。奈何,随他怎样,到底奴心不美。

听知:奴是块金砖,怎比泥土基!

看官听说:但凡世上妇女,若自己有几分颜色,所禀伶俐,配个好男子便罢了,若是胡大这般,虽好杀也未免有几分憎嫌。自古佳人才子相配着的少,买金偏撞不着卖金的。

胡大每日自挑担儿出去卖煎堆,到晚方归。

那妇人每日打发胡大出门,只在帘子下嗑瓜子儿,一径把那一对小金莲故露出来,勾引浮浪子弟,日逐在门前弹胡博词,撒谜语,叫唱:“一块好羊肉,如何落在狗嘴里?”油似滑的言语,无般不说出来。因此胡大在紫石街又住不牢,要往别处搬移,与老婆商议。

妇人道:“贼馄饨不晓事的,你赁人家房住,浅房浅屋,可知有小人罗唣!不如添几两银子,看相应的,典上他两间住,却也气概些,免受人欺侮。”

胡大道:“我那里有钱典房?”

妇人道:“呸!浊才料,你是个男子汉,倒摆布不开,常交老娘受气。没有银子,把我的钗梳凑办了去,有何难处!过后有了再治不迟。”

胡大听老婆这般说,当下凑了十数两银子,典得县门前楼上下两层四间房屋居住。第二层是楼,两个小小院落,甚是干净。

胡大自从搬到县西街上来,照旧卖煎堆过活,不想这日撞见自己嫡亲兄弟。当日兄弟相见,心中大喜。一面邀请到家中,让至楼上坐,房里唤出秀枫来,与胡勇相见。因说道:“前日王借冈上打死大虫的,便是你的小叔。今新充了都头,是我一母同胞兄弟。”

那妇人叉手向前,便道:“叔叔万福。”胡勇施礼,倒身下拜。

妇人扶住胡勇道:“叔叔请起,折杀奴家。”

胡勇道:“嫂嫂受礼。”两个相让了一回,都平磕了头起来。

少顷,小女迎儿拿茶,二人吃了。

胡勇见妇人十分妖娆,只把头来低着。不多时,胡大安排酒饭,款待胡勇。

说话中间,胡大下楼买酒菜去了,丢下妇人独自在楼上陪胡勇坐的。看了胡勇身材凛凛,相貌堂堂,又想他打死了那大虫,毕竟有千百斤气力。口中不说,心下思量道:“一母所生的兄弟,怎生我家那身不满尺的丁树,三分似人七分似鬼,奴那世里遭瘟撞着他来!如今看起胡勇这般人壮健,何不叫他搬来我家住?想这段姻缘却在这里了。”

于是一面堆下笑来,问道:“叔叔,你如今在那里居住?每日饭食谁人整理?”

胡勇道:“胡二新充了都头,逐日答应上司,别处住不方便,胡乱在县前寻了个下处,每日拨两个土兵伏侍做饭。”

妇人道:“叔叔何不搬来家里住?省的在县前土兵服侍做饭腌臜。一家里住,早晚要些汤水吃时,也方便些。就是奴家亲自安排与叔叔吃,也干净。”

胡勇道:“深谢嫂嫂。”

妇人又道:“莫不别处有婶婶?可请来厮会。”

胡勇道:“胡二并不曾婚娶。”

妇人道:“叔叔青春多少?”

胡勇道:“虚度二十八岁。”

妇人道:“原来叔叔倒长奴三岁。叔叔今番从那里来?”

胡勇道:“在沧州住了一年有馀,只想哥哥在旧房居住,不道移在这里。”

妇人道:“一言难尽。自从嫁得你哥哥,吃他忒善了,被人欺负,才到这里来。若是叔叔这般雄壮,谁敢道个不字!”

胡勇道:“家兄从来本分,不似胡勇撒泼。”

妇人笑道:“怎的颠倒说!常言:人无刚强,安身不长。奴家平生性快,看不上那三打不回头,四打和身转的。”

胡勇道:“家兄不惹祸,免得嫂嫂忧心。”二人在楼上一递一句的说。有诗为证:

叔嫂萍踪得偶逢,娇娆偏逞秀仪容。

私心便欲成欢会,暗把邪言钓胡勇。

话说,秀枫陪着胡勇正在楼上说话未了,只见胡大买了些肉菜果饼归家。放在厨里,走上楼来,叫道:“大嫂,你且下来则个。”

那妇人应道:“你看那不晓事的!叔叔在此无人陪侍,却交我撇了下去。”

胡勇道:“嫂嫂请方便。”

妇人道:“何不去间壁请钱干娘来安排?只是这般不见便。”胡大便自去央了间壁钱婆来。

安排端正,都拿上楼来,摆在桌子上,无非是些鱼肉果菜点心之类。随即烫酒上来。

胡大叫妇人坐了主位,胡勇对席,胡大打横。三人坐下,把酒来斟,胡大筛酒在各人面前。

那妇人拿起酒来道:“叔叔休怪,没甚管待,请杯儿水酒。”

胡勇道:“感谢嫂嫂,休这般说。”

胡大只顾上下筛酒,那妇人笑容可掬,满口儿叫:“叔叔,怎的肉果儿也不拣一箸儿?”拣好的递将过来。

胡勇是个直性的汉子,只把做亲嫂嫂相待。谁知这妇人是个使女出身,惯会小意儿。亦不想这妇人一片引人之心。那妇人陪胡勇吃了几杯酒,一双眼只看着胡勇的身上。胡勇吃他看不过,只得倒低了头。吃了一歇,酒阑了,便起身。

胡大道:“二哥没事,再吃几杯儿去。”

胡勇道:“生受,我再来望哥哥嫂嫂罢。”都送下楼来。

出的门外,妇人便道:“叔叔是必上心搬来家里住,若是不搬来,俺两口儿也吃别人笑话。亲兄弟难比别人,与我们争口气,也是好处。”

胡勇道:“既是嫂嫂厚意,今晚有行李便取来。”

妇人道:“奴这里等候哩!”正是:满前野意无人识,几点碧桃春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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