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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下着浑雨，毫无章奏。
梦里荡着波纹，巨大的疲惫席卷全身，风吹起短发少女的眼，周遭白茫茫，一望无际。
她猜想应该是梦境。
自陈桉确诊淋巴癌的第六个月来开始，她时常做这种梦，梦里除了纯白广大的平地就是望不到头的迷雾。
她再次环顾了四周，打算像之前一样待在原地等自己醒来就行了，可这次她感觉和以往的有所不同，迷雾中竟吹来风，断断续续的，陈桉礼犹豫片刻，起身向前。
就这样漫无目的多走了许久，四面八方还是迷雾，走不到头，烦意涌上心头，她开始毫无章法的剥开迷雾，就当准备放弃时，凉风再次吹过，眨眼间，陈桉礼面前的迷雾凹现出一道纯白的路，路的尽头站着一个男生。
她皱眉，想要看清站在那的男生。
可陈桉礼无论怎么看都看不清男生的面容，只有唇边的淡淡一笑，正当她想朝前走去，一阵风再次吹来，直接将迷雾吹散。
隐隐有光束透进，照在男生面容上，但还是模糊，依稀看见衣角随风慢慢吹起的白衬衫。
“是谁？”
刚出口的一瞬，狂风卷着迷雾大作，陈桉礼被吹得稳不住身，耳畔隐约响起好听的男声，“我们马上就会再见。”
陈桉礼努力睁开眼看向前方，说完话的男生已经不知所踪，只剩飘零的白衬衫和四分五裂像碎片一样的东西，有些诡异。
我们马上就会再见。
市中心医院605单人间病房里短发女生站在窗前，脑海中不断响起，嘴里重复念叨着这一句梦中话，眸子望过被雨滴印着的窗，眼底晦暗，静寂在病房里蔓延开来。
已是过秋，身穿蓝白条纹病号服的女生显得有些单薄，窗外狂风伴着雨，一道声音打破这喧嚣。
“桉礼。”
窗边被叫的女生闻声回头，背窗的脸逆着光，衬的好看，有些苍白的脸色和清澈的眼眸相配在一起，虽穿了身病服，身板干瘦，但却看得出是个清冷美人。
陈桉礼似是有些困意，眸子半垂着，淡淡应了声，朝病床走去。
“房里这么冷怎么不开暖气？”赵玲刚进来就被冷得一哆嗦，补充道：“感冒了可不好。”
陈桉礼打开了暖气。
“都入秋了还不披件外套，真不怕感冒。”赵玲又道。
陈桉礼听着上了床缩回被子里，赵玲跟着就帮她铺盖好。
现如今她对自己的责任护士这些操劳已经照单全收，病人听护士话就对了。
赵玲已照顾陈桉礼有段时日再加上她自个女儿和陈桉礼差不多年纪，每每看着陈桉礼的内心总带了些慈爱，每次来检查时都喜欢多关心多唠叨一下。
“符主任说了，你病情最近挺稳定的，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去外头散散心。”一边说着一边写下检查报告，“每天除了站窗边发呆，就坐着发呆。”
赵玲一叹笑摇头道：“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竟然这样少气无力。”
陈桉礼眉眼疏松，目光略过赵玲留她身后的窗，看着灰暗的天。半张着口应道：“好。”
余光里看赵玲忙得差不多了，焉了吧唧也不含糊的说：“我现在有些累了，想休息。”
赵护士看了眼安眠药的用量，应了声好，随之就退往房外，轻轻带关上门。
陈桉礼是真的很累，刚刚站在窗边时脑子里就有些混乱，还没等她晃头清醒下就在不知不觉中被疲惫感爬上身心，陈桉礼也不知道为什么疲惫。
她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想起了纯白雾里的男生。
陈桉礼有些犹豫，思虑着还会不会再梦到这件事。
而事实是再次睁开眼，入眼帘的就是医院白花花的天花板并没有梦见什么，反而睡得很安稳，也没过多在意什么，看着窗外放空思绪，缓解心中的怪异。
已接近傍晚，外边雨已经停了，不一会，陈桉礼就蹙着眉将视线望向床头响动的手机，看了眼备注名就接了起来。
“喂。”刚睡醒的声音有些沙哑，陈桉礼起身拿着水杯去倒水。
电话那头的男人听到她开口便很快出声：“桉礼啊，今天弟弟生日，怎么…”男人话头有些一顿，干咳了两声道：“安述今天生日，可想见到你。”
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很像是她父亲对自己的作风。
陈桉礼喝了口水，“好，就来。”见对方没继续作声，也没挂断电话，她犹豫半刻，还是问道：“还有事吗？”
“用不用叫司机来接你？”
“不用。”
电话那头的父亲也是被陈桉礼的直白简短堵得一时语塞，“那行吧，宋阿姨和安述都在等着你，快些。”
陈桉礼随意的“嗯”了声，便直接挂断父亲陈志康的电话，直接胡乱套了身衣服，用手随便捋了捋短发就走出房门。
“赵姐，我回家吃个晚饭。”陈桉礼碰巧在走廊上就撞见赵玲推着推车路过，刚好省去了找赵玲通知的时间。
“好的，去吧去吧。”赵玲弯眉笑道。
赵玲得知桉礼这孩子从小妈妈去世了，爸爸后面又娶了个继母，除了前些年经常来的小姨，桉礼好像很少联络什么亲人。
这当爹的也是，来看望的次数竟然屈指可数，想到这，赵玲有些愤愤不平。
陈桉礼没多注意赵玲为之不平的眸子，直径绕过走去电梯口。
阴天乌云密布，暴雨好像随时待发，陈桉礼到了医院门口时也顾不上拿没拿伞，直接往已经到了的车那赶。
到家时，天空已然下起了雨，陈桉礼付完钱就冲进雨里向家门跑去。
才按声门铃，门就打开了，站在门前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没有臃肿发福，显得干练，两鬓有些白发，面上也有些沧桑。
“桉礼来了啊。“陈志康看到陈桉礼后立马喜笑颜开，脸上露出笑容，“怎么还淋雨了，快，快进来。”他边挥手边碎碎念道。
陈桉礼跨进屋内，就有保姆递来毛巾，“谢谢。”
“小姐，你的鞋在这呢。”保姆将另一侧的鞋柜打开说道。
陈桉礼接了过来，上次回家时自己的拖鞋还不在那，几个月的功夫就换地了。
陈桉礼也没放在心上，将手中的毛巾拿起搓着被雨打湿的短发。
三下两除二就搓得差不多了，厨房里许多被保温好的饭菜陆陆续续端出来，一家子忙的不亦乐乎。
陈桉礼只是看了两眼，转身坐到餐桌前。
等菜上齐，家里人都纷纷入座，她那个弟弟也听见开饭了才从楼上下来，陈安述看见陈桉礼的一瞬，就睁大了眼，满脸兴奋雀跃，五岁的小男孩立马快奔下来，投入陈桉礼的臂中。
“姐姐，你怎么才来？”
“姐姐给我带礼物了吗？”
“我新买了玩具，待会我们一起玩吧！”
“……”
陈桉礼被他喋喋不休吵得有些不耐，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问题，只是将陈安述抱起，放在凳子上，叮嘱的口气道：“先吃饭。”
“好。”陈安述应完，眼里一会惋惜一会高兴。
陈桉礼对这个弟弟态度算是不咸不谈，但陈安述不同了，就非常喜欢她这个姐姐。
饭桌上，陈志康谈笑风生，其乐融融，陈桉礼只是望了眼桌上饭菜，眸子暗了暗，也没出声自顾自的低头扒着白米饭，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桉礼，这个好吃。”说着，陈志康就将夹起的羊肉往她这来。
陈桉礼闻言，抬起低着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志康，随即将手中的碗往旁边挪了挪，“不能吃。”
陈志康拿着筷子的手一停，笑容一僵，干挠两下头缓解尴尬，“你瞧爸爸这粗心样，都忘了还不能吃这发物。”说着，就将筷子变换了方向朝着陈安述夹去，“安述，你吃。”
陈安述乖巧的拿碗接了过来，陈志康则是盯着饭菜和陈桉礼只有白米饭的碗意识到什么，“桉礼，清淡菜还在做，先吃点别的。”说着，对厨房里头的保姆喊道：“催姨，汤好了没？”
陈桉礼在保姆的回答声中应道：“好。”
陈桉礼只吃了一两个虾就停下筷子，刚刚的小插曲已经消失，饭桌上陈志康又恢复了刚刚面上的笑容。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缄默，也不想多言加入这种氛围，没多久就喝完了刚盛上来的汤，起身往客厅走去，陈志康廖廖关怀几句就忙着继续在饭桌上感怀时光飞速，一下子陈安述的就快上小学了。
“陈桉礼，不吃了？”
身后陈桉礼的继母，宋媛声音响起，她走到沙发面前的茶几旁，拿起桌上的皮筋，将一头长发扎起，眼神也没避讳，就这么直直的和陈桉礼对视着。
“饱了。”
“小鸟胃？”宋媛噗笑了声，也没多停留，转身继续回餐桌那。
陈桉礼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电视里的内容她并不知道，她无心观看，她只是需要一个参照物让她盯着放空罢了。
她最近的精神有些差，经常放空，集中不了注意力，关键每次放空一会她就会觉得疲惫。
陈桉礼有些瘫软的倒在沙发上，蹙着眉有些苦恼。
她在想是不是得去看看精神科，或者开些安神的药。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陈志康的笑声，紧接着还有宋媛的，而陈安述则一路小跑过来，坐在她身旁，“姐姐，待会你和我一起切蛋糕吧！”
陈桉礼看着陈安述满怀心许的眼睛，淡淡道：“你自己切吧。”
陈安述“啊”了声，紧跟着就问：“为什么不能和我一起切？”小孩子的大眼睛涌上些不开心。
陈桉礼不想多待，也不想切蛋糕，但是小孩子的真心还是要好好对待的，慢慢哄骗道：“切蛋糕很重要的，只能你一个人切，不然你后面许愿就不灵验了。”
“还有这说法吗？”陈安述眨巴着眼睛问。
“嗯。”
陈安述看姐姐回答的这么干脆，回头望了望也没表态父亲和母亲，只好叹息道：“好吧。”
陈安述小脸被皱成了一团，陈志康见状，索性坐下来岔开话题，“医院住的还咋样，用不用回家来调养？”
陈志康去医院去的少，也不了解陈桉礼的居住，每次见面都想关心问问。
陈桉礼道：“很方便。”
“那就行，对了。”陈志康拍了拍陈桉礼的肩，满脸堆笑，“要不要平时让宋媛阿姨去照顾下你？”
陈桉礼和宋媛皆是一愣，都没想到陈志康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陈桉礼刚想说不用，就被宋媛的嚷声打断，“什么去不去，你问过我了吗？”
陈志康脸上笑容拉了下来，“昨天晚上我不是和你都说过了？”
“我说的是考虑考虑，又没答应，你怎么直接替我做好了？”宋媛看着陈志康那垮下来的脸，越说越急，“再说，我去医院了，那你儿子陈安述谁照顾？”
“哎呀，这不是家里还有保姆吗？”陈志康一脸无所谓的说着，“而且安述白天要上幼儿园，你又不用顾上他。”
宋媛被这自作主张的行为气得没话说，也不改口，就干瞪着陈志康。
陈志康心里也不是滋味，嘀咕道：“我这不是为了你俩着想。”
“不用！”宋媛说完，气不过转头，瞥见了沙发上一言不发的陈桉礼，突然发觉什么，立马出声，“那个，桉…陈桉礼，阿姨不是不想的意思。”
她也不是生气要去照顾陈桉礼，只是气陈志康这老匹夫擅作主张给她下了决定，可刚刚她那架势也像是不情愿似的，宋媛有些怕陈桉礼误会，想继续出声解释，却被打断了。
陈桉礼扯唇挤出一笑，“没事，不用麻烦的，我也不介意。”说完，摸了摸陈安述的头与之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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