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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轻缓的敲门声忽然响起。
徐蔚然蓦地起身:“谁?”
“咚咚咚——”
声音依旧轻缓,叩门人却保持着缄默。
没有猫眼,他们无从知晓门后站着何人。
宋葬脸色微白,小声对徐蔚然道:“殷臣说过,别开门。”
“……好。”
徐蔚然自然不会贸然行动,但轻缓的叩门声仍在继续,速度与频率高度一致,机械性地反复敲击,听着实在扰人心烦。
他抿了抿唇,看向地毯下足以透光的门缝,深吸一口气,干脆直接趴了下来。
殷臣只说不能开门,可没说不能从门缝偷窥。
侧脸贴在地毯上,徐蔚然睁大眼睛,努力借着窗外日光向外观察。
一双黑色皮鞋,微垂的黑色西裤。很干净,鞋子皮色光滑油亮,没有雪水融化留下的脏污。
显然,这是上等人才能享有的高级皮鞋。
徐蔚然悄然放松几分,正想爬起来和宋葬吐槽,瞳孔却骤然缩紧。
门缝里出现了一双眼睛。中年白人,淡金的眉毛和睫毛在岁月中逐渐褪色。
像宝石般深蓝而温柔的眼睛,眼尾有几条淡淡的细纹,更衬得人气质和蔼。
他温柔如水的目光顺着门缝流入室内,与徐蔚然碰在一起,似乎还隐约带着些许笑意。
“你,你谁啊……”
“咚咚咚——”
又一次敲门声响起,吓得徐蔚然心脏险些停止跳动。门外的男人本该趴在地上,和他的姿势大差不离。
既然如此,正在上头敲门的又会是谁?
宋葬也站了起来,饶有兴致地合上书,目光扫过徐蔚然惊恐撅起的屁股,落在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上。
说实话,如果徐蔚然不在这里,他早就开门瞧瞧到底是谁在恶作剧了。
宋葬思考片刻,故意放轻嗓音,颤抖着问:“徐蔚然,你看得到他的上衣吗?”
“啊?噢我看看……是罗马领!有很像项圈的白色领子,没错,他是神父!”
“可是,可是神父已经死了,”宋葬面色更白,“殷臣刚才说过的。”
“咚咚咚——”
徐蔚然浑身一颤,哆嗦着避开了那道温柔的目光。他没有跑,而是坐在地上用后背抵着门,直接把屁股对着那位身份不明的神父。
用浑身力气绷紧身体,徐蔚然吸了口气,试图提出另一种更安全的可能性:“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本来就不止有一名神父?”
“这里是疯人院,修女才是主要的神职工作人员,有一名神父驻守,已经很不错了。”宋葬幽幽道。
与牧师这种后期才分出的神职不同,神父一职,在天主教会中的地位非常之高,拥有操办许多神圣仪式的资格。
而疯人院在这时代的意味,说到底和监狱大差不差。能够在主教区进入利普顿治疗的患者们,至少会有家底殷实的体面背景。
有钱,需要体面和名声,教会才会配合出人出力。否则别说神父了,修女也不会情愿在修道多年后,毕生守着一群疯子、只为他们服务。
徐蔚然也懂这个道理,他呼了口气:“所以意思是……外边有个死人,正在敲门。”
“嗯。”宋葬应声时带了点哭腔。
“别怕,我打架挺厉害的,就算他真闯进来,也是我先死。”徐蔚然一边干巴巴安慰,一边低头打字,快速给殷臣发求救信息。
比起外面这“活死人”的威慑力,其实他更怕宋葬在他眼皮子底下意外受伤,然后殷臣生气了把自己砍死。
“哥,别洗澡了快回消息……”
徐蔚然揉着头发,正一筹莫展地嘟囔之时,宋葬终于又一次开口了。
“用这个打他,行不行?”宋葬不确定地问。
他从宽松的袖子里,拿出了殷臣给他的手枪。
“什么子弹?”徐蔚然蓦地抬头。
宋葬拆开弹夹看了眼:“银色的子弹。”
“可以可以!快开枪,就对着我屁股下面打!”徐蔚然顿时兴奋起来。
宋葬听话地抬起枪,瑟缩着试图瞄准,却是手腕轻颤:“我不敢,我害怕……”
徐蔚然听得心慌,破罐破摔地说:“听我的,打中我屁股也不关你事,死不……”
“砰——”
话音未落,宋葬已经佯装失手般哆嗦着扣下扳机,把徐蔚然也吓得一个哆嗦,匆忙拱起了腰。
做工精致的银弹上刻满华丽花纹,犹如仅供收藏的高价工艺品,顺着冒烟的枪口直冲而出,弹道不偏不倚,穿过了地毯与木门之间的夹缝。
宋葬满意地勾了勾唇。这几个月以来,强行稳定在八环缝隙的射击训练,搭配上殷臣分享的一次性技能书,效果属实不错。
他的枪法足够精准,连易燃的地毯都不曾燎起一丝黑焦。
屋外没有传来爆炸或燃烧声,也没有人体轰然倾倒的声音,那颗漂亮的子弹似乎直接射进了棉花里,了无踪迹。
唯一的效果是敲门声终于停了。
“好样的,可以啊!你以后别那么胆小了,瞧瞧这神一般的枪法,哎哟喂。”徐蔚然兴奋地“嘶”了声,再次低头爬下去窥探门外。
果不其然,那双诡异又温柔的蓝眼睛也已然消失在缝隙中。
徐蔚然的胆子瞬间大了起来,拿起自己那条护工标配的圣鞭,扬声道:“宋葬躲远点,藏进卧室里,我自己开门。”
“好。”
宋葬吸吸鼻子,听话地抱着枪躲了进去。
殷臣的卧室很干净,在这个时代堪称豪华。美中不足的是,床头也挂着一个硕大的十字架。
若是墙砖松动,普通人恐怕会在睡梦中血溅当场。
处处充满宗教元素的房间,只会显得神圣而又不详。
宋葬没把自己当外人,顺便打开殷臣满满当当的衣柜,立刻看上了底层那几双加绒保暖的黑皮靴。
皮革没有一丝皱褶,都是崭新的好货,放在外头,种土豆的农民一辈子都买不起。
这个万恶的富家叛逆子弟,甚至还藏着貂皮大衣和雪貂围巾,连替换的手杖也有三根,全都镶嵌着水晶和珠宝!
等离开疯人院,他必然要和殷臣抢衣服穿。
宋葬合上衣柜,转身就打开了床头柜。
圣经一本,玫瑰经一本,草药学一本。还有从图书馆带回来的《液体学说》,实际上就是后世臭名昭著的放血疗法。
当然,在现实世界里放血只会死人,不代表在这个世界里,它就真的没用……
宋葬侧耳听着屋外的动静,同时饶有兴致地翻开了《液体学说》。
棕黄羊皮纸的质感格外厚重,他一连翻过几页,作者夸夸其谈地描述着四大□□的平衡多么关键,血液因各种原因产生的毒性与污秽,以及一种非常便利的工具——水蛭。
水蛭的养殖与捕捉方法,宋葬看得津津有味。
随后他翻到了一张勾勒详细的水蛭素描,纺锤型的肉虫,浑身有不规则的杂乱斑点,狰狞张大的口吸盘深处,有若隐若现的细密牙齿。
宋葬不经意间抬手碰到了它,准确来说,是碰到了素描上深不见底的水蛭口器。
一阵出乎意料的刺痛从指尖传来,宋葬惊讶地瞪大眼睛,发现手指上竟然有一滴血珠滚落。
他毫不犹豫将书扔开,可血珠就像被某种神秘力量吸引着,在半空中便落在了它布满牙齿的口吸盘里,浸入厚重羊皮纸中,渐渐消散无影。
随着书册掉落,一张白色的硬纸片也从书页中掉了出来。
宋葬用力按着指尖止血,同时将那硬纸片捡起来翻转,想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可接着他的表情蓦然变得无语。
什么硬纸片,这居然是拍立得,而且是宋葬在恋综时拍的大头高清照片……
他还以为当时殷臣全都交出来了,没想到还偷偷藏着。藏着就算了,夹在放血疗法的书里又是几个意思?!
宋葬思来想去也弄不清殷臣的行为模式,简直无话可说,揉着太阳穴低声道:“……殷臣,你有病啊。”
“我确实有病。”
雕花玻璃窗外,殷臣站在松动的墙砖边缘,似笑非笑望着他。
宋葬脑袋一懵,随即匆忙开窗拉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往里拽:“快进来,你爬窗做什么?!这里是三楼!”
殷臣颇为顺从,轻易便被他扯了进来。衣领沾染着些许雪霜与薰衣草的淡香,轻轻蹭过宋葬的侧脸。
“当然是因为,爬窗更快,”殷臣的手杖不知所踪,双臂环着宋葬纤细的腰,下巴自然而然搭在了他的肩膀,发梢泛着潮湿水汽,“我是来救你的,怕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