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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六月高考,她整夜整夜没睡过觉,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轮流蜷缩,困在狭小的黑暗空间里。

深夜打开窗户,坐在窗台上,两腿悬空,表情呆滞,凝固在夜色里,一放手就会掉下去。

楼下有人大喊,房门很快被人撬开,她被人生拉硬拽地从窗台上搬了下来。

铁锁链,没关上的房门,早已封闭的心门。

她们又一次把她锁在房间里,铁链把她拴在床上,活动范围不超过一米。直到高考那天才让她去学校参加考试。

六月天,长袖卫衣长裤子,口罩帽子。她行走在众多考生中,只剩下一架空躯壳。

行尸走肉,应是如此。

……

影片的最后,亨利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念着爱伦坡的《厄舍府的坍塌》。

他最终也没能救赎谁,包括他自己。

饶束双手环膝,听着片尾曲,她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泪水把睡裤打湿了一大片。

看完一整部电影,还是毫无睡意。

她抱着毛毯回卧室,经过客厅,看一眼夜空,停一下脚步。

高空诱惑她,黑暗诱惑她。

魔鬼在夜空中朝她招手,说,活着是没意义的,只有无尽的痛苦。快来吧,快点解脱吧,一而再再而三地失去,你还剩下些什么?两手空空,满身伤痕,这样的你还能活下去吗?

饶束停在客厅里,她想起生命中那些与生缺失的、失去后无法复得的、将来注定拥有不了的、以及永远无法被饶恕的罪孽,她觉得什么都不重要了。

她再也想象不出温暖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无形的藤蔓缠紧她的心脏,无牙的毒蛇勒紧她的脖颈。

窒息前一刻,意识飘渺,她满脑子都只剩下小时候的弟弟,想起他柔软的头发,想起他拿走红苹果留下青苹果,想起他落水时的哭声,想起他站在她的镜头前灿烂大笑的模样,想起他一遍又一遍地抱怨着你好懒啊好懒啊好懒啊……

然后伸手一推,惨烈撞击,如梦幻泡影,什么都没了。

他渐渐变成大人们的好孩子,他渐渐地将她看作怪物。他再也不能被她带走,他们之间只剩下代沟。

爱得太用力,反弹可致死。

饶束无数次想穿梭到未来,去问问那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弟弟,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死我的弟弟?

能不能,把我的弟弟还给我……

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可以原谅,我只想找回我的弟弟。

2

阳光照射在脸上,洒在眼皮上,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将饶束刺激醒。

她蜷缩在地板上,闭着眼,毫无反应。

没有酒瓶,没有服安眠药,没有疲惫至极,这一次,她纯粹地陷入了无意识状态,什么都感受不到,包括她一向最敏感的阳光刺激。

太阳光线一点点缓慢地移动,透过客厅的玻璃门,铺满了她整个身子。

暖洋洋的,多好啊。只是胸腔里的什么东西,却早已冰冷得无法被捂热。

将近中午时分,饶束辗转醒来。

睁开眼,光线直直照入她黑白分明的瞳孔,她没闭眼,也没眨眼,呆呆地与阳光对视。

用了很长时间,她才让自己从地板上站起身,眩晕不由分说地袭来,她脚跟发软,跌进前面的沙发里。

一整个下午,饶束都坐在沙发上发呆,塞着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勉强拉回一点知觉。

吃不下东西,不想起身去洗澡,不想洗脸,水都不想喝,更不想出门。

这种“不想”是无法控制的,病理机制在她的体内运行着。

她丧去了所有动力,连最基本的生活程序都维持不下去。

一个星期过去,她不再完成任何学校作业;

两个星期过去,她不再翻开过任何一本课本;

三个星期过去,她不再去学校上课;

一个月过去,她不再出门。

时常忘记吃东西,连夜连夜地失眠,有时候能在床上或凉台上呆坐一整天,有时候能一天看完十多本书籍,有时候会花钱无度,有时候悲观至极地抹去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有时候会兴致大发地找网友们聊通宵,有时候从地板上醒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

上一秒想让全世界记住她,下一秒又想消失在所有人眼里。

抑郁时混沌倦怠,心境压抑得能将天空染灰。做每件事都没有兴致,仿佛只为了维持呼吸而已。

躁狂时精力过盛,理智丧失得脱离现实世界。对金钱和才华智商毫不吝啬,只为了追寻一份与自己高涨的情绪相匹配的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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