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1 / 2)

张修放下屈着的长腿,双腿伸直, 随意贴着地板。

他十指交叉, 揽在脑后, 说:“明天是中国的大年初一,我们去她家里拜年吧。”

他说:“陈姣已经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了。”

他说:“但我好像不知道该怎样给小孩子发红包。饶束,你知道吗?”

套房里没有其他声音。

他背对着她,兀自说话。

他背对着巨大的黑暗与空洞,兀自说话。

“跟你分享一件小事,我称呼陈姣为‘香蕉’,所以,如果你问我——你那位朋友大概是个怎样的人?我会告诉你,她是一个香蕉般的年轻女人。”

张修垂下眼眸,笑了笑,“这真是一个怪有趣的外号,至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称呼她。”

“banana.”

身后传来她的声音,还是清清脆脆的,像树枝突然被折断了的声音。

“嗯?”他侧头看了一眼,淡笑,“怎么,你又出来了?”

“嗯。”饶束卷着被子,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对他说:“我想,是因为这个英语单词,所以你才会叫她‘香蕉’。”

“是吗?为什么?”他反问。

“不知道,我根据自己的经验猜的。”

她滚到床沿,碰到他的后背,小声问:“三岁,明天,我可以不去吗?”

张修“啧”了一声,“我指望着你帮我出主意谋划一下该如何发红包,而你却说你不想去?”

饶束从后面搂住他的脖颈,“就是不想嘛……”

“理由。”

“不知道……”她皱着眉说,“可能是因为,我也有一位外号叫‘香蕉’的亲人,是我不想再联系的一个亲人。所以我总感觉,如果你带着我去的话,不会有好结果……”

张修轻声嗤笑她,“即便如此,那也不是同一个人,你怕什么?”

饶束耍赖,“反正就是不想去啦!”

于是,翌日,大年初一,张修独自去陈姣家做客了。

他穿着中长款黑色大衣,竖起了衣领,双手插兜里,挟裹着冷空气去到香蕉家里。

若不是身量清减,倒颇具大人气势。

他给她们家里的小孩发红包,略微涩然的姿态,只能依靠唇角的浅笑拯救。

有小孩见他唇红齿白,生了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就脆生生地给他拜年:“谢谢姐姐,祝姐姐新春大吉,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他笑,“你真应该叫我‘哥哥’,这比一万句‘心想事成’还管用。”

2

从香蕉家里回到华侨酒店之后,一连几天,张修都独自度过着。

偶尔他会想起饶束的存在,可惜只是稍纵即逝的一个幻影。

她好像被弱化了,变成了一个彩色泡泡,不知道要飘往何处。

张修沿着水寨的琴江河散步,内心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在路过沿岸街道的网吧和咖啡店时,他才会条件反射性地才会滞留脚步。

琴江河对面坐落着水寨中学,他以前在那里念过书。

但他始终没有踏过大桥。只是在此岸遥望了几眼那间中学。

有一天晚上,他心血来潮,去河岸上的网吧玩游戏。

网吧里多是中学生,稚嫩的、意气风发的脸孔,一个个围在他身边,看着他操作,惊叹连连。

张修低着眼眸笑,玩了个通宵,仿佛又年少了一回。虽然他的生理年龄本身也就是个少年。

还有一天清晨,还是心血来潮,他带着钓鱼工具去琴江河钓鱼。

但是过程不太顺利,钓到一半,他就扔下鱼竿去岸边的船家吃鱼生了。

喝了酒,微醺。

张修趴在船的护栏上,晕晕乎乎地抬头,望着黑夜里的星空。

星空总是和鲁森联系在一起,鲁森又总是和悲伤联系在一起。

而他,却总是喜欢仰望星空。

很多时候,张修都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叫“张修”,但他喜欢这个名字。

张 - 修。

这个名字,从姓到名,都是他发自内心愿意接受的。

3

2017年,春节过后第六天,午后。

饶束窝在酒店沙发里,用平板看电影,顺便偷听张修跟吴文的聊天内容。

后来,她笑眯眯地,点了暂停键,侧耳,专心致志地听他的说话声。

直到看见他切断了通话,饶束才扔下平板,说:“三岁,你对吴文也太毒舌了吧。”

“有吗?”张修不以为然,“那也得怪他全面激发了我的恶毒面。”

“这样啊……”她坐起身,盘起双腿,认真地问:“那我咧?我也激发了你的恶毒面吗?所以你说话才会对我越来越不客气?”

“对。”张修点头,语气促狭:“太蠢的人都会激发我的恶毒面。”

饶束了然,边捶胸顿足,边笑得死去活来,“行吧,你就是不放过任何毒舌的机会。”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仍是那一首激昂、撕裂、悲壮的纯音乐。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