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肮脏的人世。

清水冲走呕吐物,实则只有一些液体,是果汁,是消化混合物,是酸水,是胃液。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其他东西了?

手指紧抓白色洗手台边缘,指尖泛白,直到毫无血色。

他死死盯着这方小小的洗手池,呼吸紊乱,阵阵发晕。

恶心感盘旋在胸口,阴冷的愤怒叫嚣着要冲破血管。

明明手脚冰冷,脑海中却爆炸着一颗颗疯狂的炸·弹,点燃桃花眼里那苍白的底色。

过去十几年,我无数次想要在毁灭自身之前先毁掉这令人无处容身的世界。

与此同时,我又一次一次地跟很多人也跟自己说:这世界没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不是么?

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凭什么让我们走投无路?

凭什么能把我们逼迫到绝境?

都是人,谁又能让谁过得更舒服或更艰难?

他人到底有什么资格重创我们与生俱来的美好生命?

没有,谁都没资格,也不应该有资格。

所以一直以来,我都把所谓的伤心、害怕、恐惧、懦弱关押在心底,于黑夜,于黎明,一口一口地吞回去,绝不让任何人看见,绝不败给这光明且丑陋的世界。

一直以来,很辛苦地,慢慢吞咽。

直到这一天,一次性把它们全部吐出来。

是啊,吐不出罪恶的肮脏,却被逼得吐出了全部的脆弱。

当年怎会弱小如斯?今日仍受其致命伤害。

我永远都吐不出那些脏东西了,永远。

残酷的人世有千百种方法让我们跌进地狱,围观者热烈且残忍地看着我们,湮没了我们本就破碎的理智。

好多声音在说:“下地狱吧,下地狱吧!堕落,麻木,妥协,接受摧残,别去管这个世界到底如何了,和我们一起待在地狱里,庸庸碌碌地过完这一生就好了。”

我慌得弯下腰,扶住膝盖,双目眩晕,分不清好坏。

只有满腔的痛苦和愤怒,喧嚣的,沸腾的,尖锐的。

是。

我快要站不稳了。

我快要跌碎成泥了。

可到底,谁才该,下地狱!

2

在后来,当往昔的岁月被各自封存了太久;

当命运的专职列车员又把他和她重新推上同一辆列车;

当张修找到那个意识不清地待在地狱里任人欺负的饶束时。

他把她带到小城镇,他总是抱着她坐在旅馆楼下的老院子,一起看这世界山清水秀的一面。

大风一吹,便吹彻了骨,也差点把他的饶束吹走了。

张修时常握紧她的双手,一遍一遍地问她:“笨蛋,你还想在地狱里待多久?留在那里的人不应该是你。”

她总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神情天真,毫无生气。

而他无声叹气,浅笑,抱着她轻轻摇。

“以前你可以把我找回来,为什么现在我却找不回你?是不是因为你比我笨太多了?还是,我比你笨太多了呢…”

3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了。

暴风雨一阵一阵的,停停歇歇,几乎把广州的街道淹了个透。

何医生找了很久才找到洗手间的钥匙,饶束急切地抢过来,刚要去开锁,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张修站在洗手间门口,俊秀的脸只剩下一种颜色,惨白。连唇也毫无血色。

他的视线不知望着窗外何处,哪个远方。

明明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样子,眼神却坚笃得宛如永远不会倒下。

何医生在一旁看着,饶束走上前一步。

她感觉他随时有可能倒下。

“张修。”饶束喊了他一句,温和的,没有不安,没有担忧,甚至还带了点点笑意。

她试图在这种时刻充当一个靠得住的人。

而张修也的确往前倒下,在听见她的声音之后。

饶束伸出双臂,瞳孔不由自主地放大。

那一两秒像慢镜头一样,他缓缓地、狠重地摔下,倒向她所在的方位。

有一瞬间,饶束被他左耳耳钉折射出来的灯光刺痛了双眼。

她做足了承受最大重量的准备,最后准确地接住了少年,把他抱在怀里。

只是不太稳,冲击之下,她自己也随之往后倒退了两步。

“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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