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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间,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将纯白取而代之。

病房里又黑又静,只有她悉悉索索躺下的声音。

“我没换衣服,你介意吗?”饶束八点多时在休息室里面的浴室匆匆冲了个澡,现在还穿着日常衣服,没换睡衣。

而他淡笑一声,“我也没换。”

“什么呀,你本来就穿着病服啊。哪里需要换?”

“病服,才需要换。”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有存在感。

是那种,任谁都无法忽略的存在。

饶束仰面躺着,盯着一片漆黑的天花板,两手往上,抓着夏被边沿。

她寻找着话题,清清脆脆地开口:“张修,你……会不会在睡梦中抢被子?”

“理论上并不会。”

“那实际上呢?”

“实际上也不会。”

她笑出声,“那你直接说‘不会’不就好了?”

“个人的说话习惯而已。”

“好吧,”饶束点点头,“只要你不会抢被子就行。”

张修侧对着她,补充说明:“但据说,我会梦游。”

“啊?”她惊讶,转头,朝着他的方向,“梦游?据说?”

他轻轻“嗯”了一声,“容嬷嬷说,有时候我会抱着被子从二楼跑到一楼,坐在沙发上数星星,直到天亮。”

饶束再度笑出声,“你也会这么可爱的吗?”

“竹笋,‘可爱’这个词并不适合用来形容男生。”他一本正经地纠正她。

“那就……乖巧?”

“……”张修抬起右手,在黑暗中准确地拍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不喜欢别人用任何女性化的词语形容我。”

“可是‘乖巧’这个词语,并不是女性专属啊。”饶束摸了摸额角。

她也侧转身,面对着他,沉默了几秒,才问:“是你的姐夫吗?那个摧毁你双手的人。”

突转的话锋让氛围陷入沉重。

好一会儿过去,他清浅的笑声从黑暗中传来。好似事不关己,好似身在局外。

他说:“那时候他还不是我名义上的姐夫。”

饶束皱眉,左手揪着被子,动了动唇,努力发出与平时一样清脆的声音:“三岁,你……以前,是不是很喜欢弹钢琴?”

她一直觉得,他那双手就是天生弹钢琴的手。

“不是。”张修语气戏谑,在否定了她之后,给出了另一个答案:“我以前喜欢美术。”

饶束用力揪住被子边沿,久久地,久久地,没有说话。

两人面对面侧躺在同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于黑暗中凝视对方。

仿若灵魂影照,也似明镜观己。

只是,张修看得见饶束,饶束却看不见张修。

她很想抱住他,用尽全身力气,告诉他:没关系的,没关系,我们以后可以不画画,你如此聪明,才情高尚,做什么都可以,不一定要画画的。

可是这些语言注定苍白无力,注定毫无作用。

饶束知道,他一定早已在往日的时光里,把他自己的心脏磨练得无比坚固。根本不需要她的安慰。根本,不需要。

“张修,你知道吗?”她感到喉咙哽咽。

张修等了她好一会,没等到下一句。

他翘着唇角问:“你睡了?”

“没有……”饶束眨眨眼,有点涩然,“我只是,忘了下一句该说什么了……”

“…那就别说了。”

“……好。”

两人的呼吸浅浅地洒在空气里,都没有到达彼此面前。

饶束咬着唇,热泪滑落。

张修,其实,我想告诉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觉得你是个很有艺术气息的男生;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你背负着一份并不比我轻松的生命;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隐约瞥见了你背后的残酷命运;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发现自己变得更完整了。

第49章 张

1

“所以我没感觉错。”

“你指什么?”

“那个男人出现的时候, 你害怕了。”

他轻声笑, “饶束,当我感到害怕的时候, 我会直接消失。”

“那如果……”她屈起右手, 枕在脑袋下, 皱着眉反问,“无法消失呢?”

“你是说,想死又无法死掉吗?”

“嗯。”

“这个啊…”他伸过手去, 指尖摸到她耳边的短发,若有似无地触碰着。

“倘若有一天你害怕得想死,想死又死不了, 记得告诉我。”他抚了一下她的脸颊, 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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