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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还想死吗?请不要死。」

「今天您的步行数目未达到20000。请按时完成。」

「今天你有没有好好做人?请好好做人。」

——手机邮件里的这些话让张修想骂脏话。在他还有耐心的时候。

而当他没有耐心的时候,他会直接把邮件移到垃圾邮件,顺便把发件人拉黑,同时考虑尽快辞掉他的家庭医生。

邮件是家庭医生发来的,每日一封,雷打不动。家庭医生仿佛拥有千里眼一样,总是在张修犯懒的时候把这种邮件发到他邮箱。

谁他妈愿意从广州琶洲岛走回广州天河区?总之张修不愿意。

但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据说,如果每日步行数目没达到两万步的话,像他这般身体羸弱的人就会在黑夜里悄无声息地死去。

鬼扯。这一定是医生故意说来吓他的。

虽然张修对死亡这个主题没什么避讳,但他还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

十分钟之前他站在国际会展中心的车库考虑了很久,最终决定步行回去。

他塞上耳机,蓝调在他的耳蜗里爆炸开来,浓浓的忧郁,环绕在霓红灯闪的广州街头。

华南大桥是广州最宽的跨江大桥。

夏风知人意,吹疼他的眼。

4

你曾经被风吹疼过双眼吗?

此刻的饶束觉得自己的眼睛好痛。

为什么?跳个桥也要经受这种小小的、刺人的疼痛?上帝真的以为这种小伤小痛就不算事儿了吗?

饶束穿了件白色连帽卫衣。听说,人们自杀的时候穿白衣比较有氛围——这是今天唯一让她感到有意思的事情。

大桥上的车辆飞速驶过,快到让人无法捕捉它们的颜色。

饶束弯腰拉开自己的帆布鞋鞋带,很容易的,一扯就松。

连鞋带都不想挽留她的生命。

饶束突然觉得很生气,她一脚踢掉鞋子,左一脚,右一脚,白色帆布鞋从大桥护栏的空隙被甩出去,最后掉进珠江,了无痕迹。

她趴在护栏上凝望着那双消失的鞋子,直到再也看不见。

汽车划破夏风的声音从她耳旁呼啸而过。

今天跟昨天一样。

昨天跟明天一样。

两年来,饶束记忆中的每一天,都痛得要死。

她感觉自己永远都等不到真正的生活。

袜子踩在水泥地上,她踮脚,爬上大桥护栏。

5

一眼望去,华南大桥的人行道空无一人。

但是,这世上是不是有一句话话叫做“冥冥之中天注定……”?

彼时的张修还不知道这句话。

他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大桥人行道上,耳边只有蓝调的孤独气息。

长腿每迈出一步,他就跟自己说一遍:要回家,不要死。

大千世界,嘈杂人间。每一分每一秒,上演着多少绝望和迷茫,掩埋着多少无助和辛酸。

有的人一直等到着被拯救,有的人早已失去了被拯救的资格。

手中的玻璃瓶空空如也,张修笑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喝果醋的速度越来越接近于上瘾的境界了。

他这辈子就没对什么东西上瘾过。

直到他瞥见一个挣扎在护栏边上的人影。

6

饶束从来没有想过跳桥也会如此困难。

真是操他妈大爷的啊。她不够高啊,爬了很久才勉强爬上去。

“下辈子就别让我做人了好吗!”饶束自暴自弃,对着空无一人的珠江之水破口大骂,“神他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考验其身高,衡量其体重,否则连跳桥都跳不了……”

“喂!”

正当饶束自顾自地骂骂咧咧时,一道清冷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虽然只有一个孤单又凉薄的音节,但这已是她世界里最轰烈的挽回。

“谁?!”饶束条件反射回头望去,“你说什么?!”

“我说,”双手插兜的少年腾出左手,摘下耳机,站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说,“别死。这世界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2章

1

饶束以一种尴天下之大尬的姿势挂在大桥的护栏上。

一条腿刚够上去,另一只脚丫还蹬着水泥地板,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去。很危险,很滑稽。

饶束扭头盯着不远处的那个人,她足足静止了十秒以上,就像一尊活体雕像一般,为华南大桥的人行道增添别样的风景。

路灯光线充足,慷慨地洒在那个人身上。但尽管如此,饶束还是看不清他的脸,因为棒球帽的帽檐遮住了路灯的光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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