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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百无聊赖地倚窗喝酒,却在攒动的人头间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手上握着祈福幡,正站在街角,时不时还踮起脚尖四处张望,身边只跟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看起来是和同伴在一起时被拥挤的人流冲散了。

南秀到处寻找孟菱的身影无果。孟府的侍卫也不敢轻易离开她,只能和她一道用眼睛在喧闹的人群中搜寻孟菱等人。

正焦急间,一个戴面具穿蓝袍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她面前,看了她一眼,示意要为她引路。

侍卫看这人凭空出现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顿时警惕地护在南秀身前。但南秀皱眉细看几眼后,甚至没有问他的身份,便对侍卫说:“我们跟着他走吧。”

侍卫犹豫片刻,还是听从了南秀的吩咐。青天白日又满街行人,这个人身形瘦长,还是独身,不至于胆大包天敢当街犯事。他们跟在他身后始终隔了三四步的距离,最后竟真的在他的指引下找到了孟菱。

孟菱隔着游神队伍站在街对面用力朝南秀挥手,侍卫扬声惊喜地说:“姑娘,二小姐就在对面!”

南秀回应了孟菱之后发现面具人做了好事就要默默离开,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袖口,很快又松开。

黎玹回身看到她盈满笑意的眼睛,就知道她认出了自己,抢在她开口前道:“你不会又要同我道谢吧?”

果然是他!南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戴着面具帮自己,但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拆穿他的身份。被他打趣以后道谢的话也讲不出口了,抿嘴笑了笑,祈福幡在她手上转啊转,望向他时眼波流动间满是相熟的笑意。

其实黎玹只是嫌麻烦而已。既然被认出来了也没再伪装,看着她道:“街上人多,别再和同伴走散了。”

穿过人群走过来的孟菱只来得及看清这男人的背影,好奇地问南秀:“那是谁啊?”

长长的游神队伍在此刻也正好与她们彻底擦肩而过了。南秀撒谎道:“不认得,可能是指路的神仙吧。”

孟菱笑着说她怎么傻兮兮的,“这游街的神仙也都是人装扮的。”

“那就是个很好心的人吧。”南秀认真地说。

两人痛快地玩了大半日,然后开开心心地回到府中。没想到深夜时南秀的头疾再次发作,且来势汹汹,很快便昏迷不醒。

听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孟微勤只来得及披一件单薄的外裳,尚岐子比他早到一步,正手忙脚乱地喊人打水取冰。

南秀再度被放入冰水中,坐不住,也倚靠不住,虚软的身体不断沿着浴桶壁往水中滑,眉头始终紧紧皱着。能看出就算是泡进冰水里,也不能像上次那样令她的痛苦有所缓解。

孟微勤让屋子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包括既担忧南秀身体也担忧他此刻伤重未愈的孟夫人,只留下尚岐子。

他面色雪白,忍着喉头的腥甜勉力撑着身体,手扶在浴桶边缘,静静看着浸泡在水中无声无息的南秀。

南秀戴着簪子却根本压制不住千秋蛊的躁动。尚岐子也慌了,颤颤巍巍对孟微勤解释道:“或许是之前离开簪子太久,也或许是她的血太特殊了……”

头顶着孟微勤冰冷的、如同看死人一样的视线,尚岐子毫不怀疑南秀再这样继续受苦下去,孟微勤即便现在看起来虚弱不堪也会用最后的力气直接将自己掐死在她面前,让自己提前为她偿命。只能咬牙拿出五毒虫,准备按照书上的做法为南秀引出千秋蛊。

孟微勤立马将南秀从水里抱起来,喊下人入内为她换衣。晓秋和翠儿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屋中窒息的气氛,畏手畏脚地上前为南秀换上干燥洁净的衣裳,然后屏住呼吸躬身退了出去。

孟微勤用被子紧紧裹住南秀,只露出她苍白的小小的脸。他的衣袍水淋淋地贴在身上也顾不得去换,整个人紧绷着,尚岐子看着他像看孤魂野鬼一样害怕。

他这幅样子也和厉鬼没什么分别了。

之前尚岐子还敢低声抱怨两句,此刻因为怕死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太重。拿刀的手几次抵上南秀的手腕,始终发憷,当着孟微勤的面他手都软了,刀自然划不下去,最终还是孟微勤亲自动的手。

血很快顺着被划开的伤口渗出来。

尚岐子拿碗接血的手一直在颤抖,时不时飞快地瞥孟微勤一眼,而孟微勤始终垂眼看着沉睡的南秀。好在只一会儿千秋蛊便受五毒虫吸引顺着血水落入碗中,尚岐子暗暗吁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看着半死不活的蛊虫,又惧又怯道:“尽快给徐家姑娘送去吧。”

昏迷中的南秀不安地动了动。

孟微勤从盛满血水的碗中捞出蠕动着的、带血的千秋蛊,失神地握在手中,低眸看着。

尚岐子叹道:“它得南姑娘血脉滋养这些时日,拿到外面千金万金也换不来啊。”

孟微勤回过神,呓语般问:“这东西既然可以为人续命,那如果再用回到南秀身上呢?”

尚岐子诧异了一下,诚实回答说:“它是南姑娘的血养大的,记得南姑娘血液的味道,所以只会向她索取,并不能帮她延长寿数。”

孟微勤低低笑了一声。

“那它有什么用。”

尚岐子不明所以,答说:“它虽然没能完全养成,但至少可以为徐姑娘续很久的命。”

孟微勤置若罔闻,听罢竟慢慢收拢五指,将千秋蛊用力捏死在了手中。

尚岐子顿时惊叫一声:“你这是在做什么!”

血顺着孟微勤的掌心流下来,他眼底湿润,手一直在颤抖。愧疚使他恨不能代替南秀受苦,又如何能够心安理得地把这只吸食她血液生长的蛊虫拱手送给他人。

南秀觉得自己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

万幸的是醒后头不再疼了, 但身体仍旧虚弱乏力。即便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她依然会觉得冷,嗜睡的症状也一直存在着, 而且记性变差了。

孟微勤自欺欺人地相信着从她体内取出了蛊虫,她亏损的身子就早晚可以养好,所以将各种药材流水一样送进她的院子里。

南秀喝多了药觉得连呼吸都是苦的,但也知道这些药材有多金贵难得,所以每一回都捏着鼻子喝光了。她感觉不习惯的还有另一桩事,就是孟微勤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她面前。

孟府里哪个下人不知道,家主娇养着位瓷人儿, 整日喝药养病, 身边离不得人,少见从院子里出来, 但势必是要做未来家中主母的。

孟老夫人听到这种说法后震怒不已,直接甩手摔碎了茶杯,叱骂孙子忤逆, 非要娶一个将死之人, 结果怒火攻心竟一下子病倒了。气病了又不肯喝药, 就这么生生拖着。孟夫人在床边侍候哄劝着还要听她不间断地咒骂数落,后来索性装起病来在自己院子里躲清静。

没想到这场不大不小的病拖久了还真成了大毛病。某日睡一觉醒来,孟老夫人突然变得口歪眼斜,涎水直流,连续好几天都说不出话。这下子孟夫人也害怕了, 开始劝孟微勤向老夫人服软, 生怕他传出去不孝的名声。

孟微勤进宫向圣上请旨, 带着太医院圣手入孟府为老夫人看诊施针。老夫人遭了一通罪后开始惜命, 终于不再怄气了,仔细听太医的嘱咐认真喝药调养。

等老夫人的病情彻底稳定下来, 孟微勤照旧固执,来到她院子里跪了大半夜。夜里一场春雨将他从上到下都淋透了,中毒后大病初愈,铁打的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几次摇摇欲倒,又勉强撑住。

屋子里孟夫人一边抹泪一边握着老夫人的手,哭诉道:“再跪下去,怕是他的腿就要跪废了。”

老夫人无声叹气,以手势示意下人把孟微勤拉进房中。

孟微勤头发和衣裳俱是湿漉漉的,脸色青白得吓人,知道婚事被默许了,跪在老夫人榻前磕了一个头:“孙儿不孝……谢祖母成全。”

因为忤逆不孝,第二日起他又自请入祠堂罚跪。

老夫人对这个固执得要死的孙子是真没脾气了,由着他爱娶谁娶谁,心想大不了等南秀病死了再续娶一个。

院子外头发生的种种事都没能传进南秀耳朵里,但她也知道孟微勤一直在筹备着迎娶自己,很不懂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孟夫人看出她的犹豫,心里七上八下的,红着眼睛恳求道:“你就当是怜惜我这个做母亲的,应了他吧!”

寄人篱下,又被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孟夫人如此低声下气地哭求,南秀既点不下头,也说不出拒绝的话。她每天睡着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要多很多,孟家花费大价钱为她续着命,她觉得自己现在和一个累赘也没什么差别,拒绝与否好像都没什么意义了。

南秀没有直接拒绝,孟夫人就当她同意了,随后府中迅速开始置办婚礼上需要的东西,又选定好了良辰吉日。

孟微勤来南秀院子的次数也更多了。

多数时候只能看到她的睡颜,有时候躺在榻上,有时候临窗靠坐在躺椅上,看的那本游记许多天才只看了一半。遇上她清醒的时候孟微勤会给她读书,比她自己看要快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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