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若耶溪(2 / 2)

小舟上,王藉吃完食盒内第一格的晚膳,看着天色渐渐变暗,从船篷上点燃灯笼,再看若耶溪的景色,心情烦恶之情也随之少去一半。

舟行数理,王藉已到下游靠岸,他拿下小舟中的灯笼,往前一探,发现一块石碑,还没有照在那块石碑上,他就知道这是春秋时期西施浣纱之地,后世人们纪念她,特此立石铸碑。

王藉来到会稽郡已有两年,这两年定居的日子无事可做,均是借景抒情,兴致一来就开始作诗作画,对当地的风土地貌也是颇有了解。

王藉来这里已有两个多月了,往往在这会稽地界除了会稽山,重游东晋书法大家王羲之曲水流觞,兰亭序的故地,接着就是这若耶了。

他下了小舟,将船锚抛在溪水浅滩下,固定好船只,朝着岸边西南方向而去。

王藉左手提着灯笼,右手提着食盒,穿林过草,不消一刻便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那地方是一处低洼地带,树林周遭均是凹凸不平的地面,这中间似乎是天然形成的一条狭窄小道。小道尽头逐渐宽阔,建了一栋房子,这房子还是茅草搭建起来,看样子也有些旧了。

王藉来这里做什么呢?难道他有什么秘密吗?

王藉靠近茅屋,朝着窗外向里看去见里面一灯如豆,一个梳着头髻,却又披发的青年仔细翻阅一本书。由于茅屋内光线不明,又加上室内只有一盏灯,那青年的容貌与衣着完全看不清楚。从体型来看,他的骨骼比少年人更为强壮。可是他却无所谓,看了一眼屋内那少年,王藉朝门上敲了六下,一快三下,一慢三下,屋内传来急徐脚步声,接着开门声,是那个青年。

青年看到王藉,不由欣喜若狂,呼道:“籍叔,你终于来了,那本书我看了好久,有些不明白的地方能否指点一二?”

王藉答道:“不要紧,你只需将这本‘言事律要’中的验尸、勘查,还有事情的发生经过,调查事态发生后有关人等的情况,再加以推论佐证,其次要找到证据,关键证据这是决定事实真相的重要手段,现如今萧梁朝廷让我不得翻身,既然身为廷尉又只干些跑腿出勤的工作,我历时四载精心创造出的‘言事律要’集结了前人不少经验,昔年晋人张斐著有‘泰始律‘虽注解晋律,可它却是历史遗留下来不可磨灭的一大功绩。”

青年看着他眼里有光,心中也自是替他高兴,前人所著心血,籍叔能够从中开创继往开来的新局面,这让他非常佩服,再加上他从小就喜欢读刑名一类的书籍,加上这本言事律要当真如获至宝。

王藉道:“你有哪些地方不懂,我曾告诉你,记得用朱砂笔标记下来,并且再用。。。。”语气中颇有斥责之意,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桌上除了书外,还有别的东西。

他借着灯笼的火光进了茅屋,屋内瞬间变得明亮起来。

他刚要让青年交出他不懂的摘要时,瞥眼看到了矮几木桌上除了言事要律,还有一叠厚厚的纸张,还有两方砚台,一红一黑,还有两只王藉从家里带出来的狼毫笔。

王藉拿起桌上青年摘要出来的纸张,朱砂笔迹映入眼帘。

刘岩见王籍看到桌上纸张,立刻拿下来,提问道:“其中提到杀人弃尸,要是口鼻被泥沙石土所沾染,除了看尸身以及有无外伤之外,要看死者是否生前中毒存在,而银针只能测出鹤顶红、孔雀胆、砒霜三种毒物,要是其他毒物该如何验查。”

王藉看完第一页解释道:“这是言事律要的验尸篇,泥沙石土进入口鼻,可先用清水洗净,口鼻外缘,记住,要用棉麻球动作一定要轻柔,并用纱布覆盖下巴周围,且用马鬃刷子轻轻掸出沙砾土块,再观察他的眼白与舌苔颜色,其次解开衣服,观察尸身胸口经络是否呈现黑紫,或猩红斑点现象。”

他将青年批注的内容一页页地解释给他听,青年听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已到了亥时。

青年被屋内的灯火一照,他的样子就展现出来,他是一张国字脸,剑眉朗目,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亮的犹如一澈清泉,深可见底,他的脸上有着与同龄人不相符合的特征,饱经风霜的皱纹却早就让他知道了世间的不公与艰辛。

一晚上没进米粒,听完王藉的讲解,肚子开始咕咕大叫起来。

王藉看着他的模样,不禁失笑,说道:“小岩,这么久了我都忘记了你还没有吃饭呢。快看,我给你带来什么了?”说着从食盒里第二格取出四碗小菜,接着又从第三格拿出两碟点心,小岩见到那两碟点心是北方的特色,又加上王夫人的手艺超高,想起五年前家道中落,北方与南方战事连起,各地百姓流离失所,父母家人均已走散,难民在北方无法再继续生存,他们大批前往南方避难。都说江南水源丰富,况且还有不少中原士族大夫的后裔子弟定居此地,战火也不会烧到家里。

那段日子,刘岩跟着流民逃难,每日都吃不好睡不暖,有时做梦都还会想到曾经北方的刘家,可以算得上是洛阳最大的家族,当时家里只有母亲会做糕点,连下人要动手的机会都没有。母亲的糕点就和如今的王夫人做的一模一样,物是人非,母亲不知去向,再想吃也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刘岩触景生情,王藉看在眼里,转移话题道:“小岩,如今天下虽定,要想回北方,找寻你失散的家人我们只能隐忍。南方现今安定,可北方狼子野心,我从典签府一个熟人那里听说北方已派了十多名斥候好手,想要刺探我南方军情,据悉,典签府在他们进入边境前早有探子发现了他们的行踪。他们就算伪装的再好,再普通,一个人的生活习惯,还有神态是瞒不过老道熟练之人的。还有。。。。”

王藉还没有说完,刘岩插口道:“还有,一个会武的人,如果要伪装成普通人就得看他的下盘是否稳定,还有他的手是否常年拿着兵器而生出老茧。”

王藉甚是欣慰,赞许道:“不错,总算没有辜负我这两年对你的期望。”

清晨阳光从窗台洒进茅屋,昨夜王藉和刘岩谈了一整宿,两人之间已达成了一致的默契,名义上是师徒,实则是忘年之交。

地上食盒里的东西全部在昨夜交谈之中清扫一空,刘岩还没有醒来,王藉醒来起身提起已灭的灯笼,向刘岩看了眼,喃喃道:“今后的日子就要看你了,前路漫漫,刑名之道道阻且长,千难万难,还需要靠你的造化,小岩,好好保重,我这一走就不会再来,再见了。”

王藉怕他醒来,悄悄打开门,再又悄悄掩上,直往浣纱石碑而去。

刘岩早已醒来,他明白王藉对他这两年来的用心,所以他装睡,听着他出门脚步声渐渐远去,立刻起身,开门冲了出去,哪知到了岸边人影全无,只剩下他一人,水中倒影也随着那波纹不住流动。若耶山若耶溪随着那山涧薄雾,水纹碧波缓缓飘荡流动在尘世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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