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脚丫的暑假(三)(1 / 1)

浑浑噩噩的假期结束了。农村孩子,放假时有多兴奋,假期过得有多野,开学就有多惆怅。

大约离九月一日还有一周左右的时间,父母们会提醒孩子们该写暑假作业了。每天提醒,直至还剩下最后三天,家家开始上演鬼哭狼嚎的戏码。家长们逼迫孩子完成作业,并不是觉得作业有多重要,而是小学老师都是乡里乡亲的,怕自己家孩子没写作业,叫其他村里人知道,被别人嘲笑自己不管孩子。多数情况下,管孩子是管给别人看的。

这种情景大抵是不会在巴娃家发生的,一是巴娃胆小,一放假就早早把作业写完,最怕遇到时间不够作业太多的压迫感,最怕妈妈的河东狮吼,最怕写不完作业开学时在门口罚站时的尴尬;二是弟弟受宠,就算完不成,妈妈会絮叨,但不会真的骂他,最后就会逼着爸爸去给老师说情,久而久之,老师真的就对弟弟格外宽容,他就更乐得过快乐假期。

对于巴娃来讲,即便没有作业没有完成的恐惧,但开学也是令她不愉快的时刻。

首先就是需要重新为双脚套上袜子和鞋,啊!即将到来的九月还是极其炎热的,“处暑招来秋老虎,炎阳炙顶道如炉。”巴娃用两根手指捏起袜子,恨不得烫手指头,汗水立马想从指甲缝里往外奔腾,以示抗议。更别说,那张开自由惯了的几根脚趾头。当妈妈一声喝令,“别磨叽,快穿!”袜子套上脚时,无异于对双脚进行五花大绑。当把绑好的一双脚塞进运动鞋里时,那感觉就是缠上线的肘子放进蒸锅,只有等着被煮熟的下场。啊!巴娃难受得全身的神经都放在了一双脚上,窒息,燥热,着急,疯狂地想要摆脱的渴望,她已经汗流浃背。不一会儿,她就感觉脚丫子黏糊糊的,汗水正滋滋地往外冒,仿佛踏出去的每一步都能挤出一鞋窝的水。

巴娃妈妈并不细腻,然而对于新学期要给孩子备件新衣这件事却很执着。她的逻辑是,新学期新衣裳,别人有的,我家孩子也得有。于是,在最后两天珍贵的假期里,巴娃妈会拖着巴娃上街,采买布料,再去寻裁缝,量体做衣。街离家六七里,没有车可搭全靠走,热得要命,然后是一个店一个店的逛看,街上车多,一辆车经过,能扬起一大阵尘土,呛得人睁不开眼,那尘土就和着脸上汗水,形成鲜明的泥渍,挠一把痒就是一道杠。遇到开学,家家娃娃添衣,裁缝忙,一家赶不出来,还得换裁缝,又是顶着烈日一顿跑。等找到了地方,巴娃热得蔫了吧叽,还要配合裁缝量身体。一切准备搞定,就是漫长的等待,巴娃也是很期待穿新衣的。走一步,抖三抖的料子,穿在身上并不舒服,又粘汗又扎人,但主打一个耐脏、好洗。拿到衣服,会在裁缝跟前试穿,有问题还能调整。然而,这种时候并不多,因为妈妈和裁缝都非常有默契地选择了长款,因为开学不久天就要凉了,现在热点忍忍就好;因为孩子长得快,过不了年把二年他们就长高了,丑点无妨。长长的袖子,袖口处安排一粒纽扣,长长的下摆,足以把整个屁股裹进去,再配上长裤鞋袜,这样的装扮对背心、大短裤、光着脚丫一个暑假的巴娃来讲,简直无异于受刑。

所以自从试完衣服之后,巴娃就再也不想看一眼那一套新衣裤鞋袜,继续撒丫子到处晃荡。因为到这节骨眼儿,妈妈也不再让巴娃下地,意思是养养皮,到学校不被同学老师笑黑。凉荫下玩耍的时间总是比烈日下劳动的时间过得快,转眼间九月一号悄然到来

“巴女,早点睡,明天早上带你去报到。”爸爸叮嘱。

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巴娃依稀听到妈妈和爸爸的谈话,爸爸嗔怪妈妈:“衣服还有的穿,非要做新的。”

“有的穿,有的穿,”妈妈不耐烦地说道,“人家孩子穿新的,你女穿旧的啊?”

“我是觉得,衣服旧点新点不要紧,孩子好好读书就行。”

“那我觉得读书好不好不要紧,衣服不能输了人。”

“那现在学费还差点,怎么办?”爸爸语气有点恼火,“要不,你再去跟丙老头借。”

“我去借就我去借,”妈妈也没好声气,“大男人怂得,一缺钱就让女人出去借。”

沉默半晌,爸爸提醒,“你跟丙老头讲,粮食一卖,就还给他。”

妈妈没再说话,爸爸也不再吱声,随即他们重重的呼吸声缓缓响起。

第二天,巴娃乖乖地穿好新衣裤新鞋袜,老老实实地跟着爸爸去学校报到,一路上,她还是觉得衣服穿得难受,但是她忍了忍。又一年暑假结束,新的学年开始了。巴娃又长大了一岁。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