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跟爷爷睡(1 / 1)

自从不得已离开了妈妈的怀抱,爸爸接住了巴娃,尽管接得跟第一次父女相遇时一样的不靠谱。

成长的力量能打败一切不愉快的记忆,就像石头下的小草,当它顶翻石块或者侧弯身子长出的时候,它会忘记压力与痛苦,向阳而生。

多了一个孩子的被窝显得越来越挤,巴娃和爸爸都小心地避让着被窝那头的妹与妈妈,生怕碰到他们,伤到他们。然而小巴娃睡着之后,却是另一番景象,尽管她自己完全不知道。

“这个死女睡觉,一晚上不是蹬被子就是蹬我妹!”每天早上,妈妈都会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个巴头巴脑的女,睡着了,掐她都不躲。”

“这个死霉逼,昨晚上又蹬我们娘俩。”

这里有必要对“死霉逼”做一个解释:它的属性与“妓女”相同,然而后者还是一门不光彩的职业,前者却是对妓女工作器官的强烈诅咒。如果问候别人的妈妈是“国粹”,那这一句当地妇女的口头禅可以说是“地方粹”,一般用在自己的女儿、姐妹或者讨厌的另一个女人身上。许多年以后,当巴娃重新审视妈妈对自己的各种“爱称”,觉得这个最肮脏与不堪,一度让长大后的巴娃感到惶恐与恶心。

……

“哎呀——小娃睡觉不都这样吗!”虽然一开始爸爸还会口头教育小巴娃,晚上好好睡觉,不踢妹。但是老婆数落得多了,爸爸也深知自己带娃失职,所以也会为女儿申辩几句。

终究,巴娃在一天洗完小脚丫之后,被爸爸抱进了爷爷的被窝。

她看着爷爷房间昏黄的灯光,黑乎乎的墙壁,靠近房门的地方有一个黑乎乎的小锅台,靠着一张黑乎乎的小方桌,再往里就一口黑乎乎的木箱子。巴娃就搁木箱子旁边的床上坐着,看完左边看右边,却完全没有勇气去打量。灯由一根绳子挂在床头,那一边堆满各种农具或装满粮食的蛇皮袋,影影绰绰,鬼魅一般。爷爷房间暗暗的黑黑的,但那张眼球深陷的脸却灿烂开怀,“哎呀!爷爷有了小暖宝宝,今晚脚能睡暖罗!”

但看着爸爸离去的背影,巴娃依然撇起了嘴角。

爷爷从木箱子里摸了一块冰糖塞进巴娃的嘴里,才让即将涌出的眼泪转了几圈又打道回府了。这黑木箱是一个百宝箱,里面总能变出各种好吃的小零食来,粉粉甜甜的酥糖、一颗一颗的蜜枣,一粒一粒的冰糖……而这是在妈妈身边吃不到的,因为爷爷有两个女儿。

小孩子,一张嘴。这些零食温暖了巴娃好多年的梦。

当然,也带来了那些嗷嗷叫的牙痛的日子。等到换牙时,没一颗掉下来的牙是完整的,全是龋齿留下的痕迹,就跟有些被虫蛀的幼年时光。

长大不是慢慢地,往往在某一个瞬间。

每一天早上醒来,巴娃都会得到爷爷的夸奖,“谢谢我的大孙女,给爷爷焐得暖暖的被窝。”因为巴娃的到来,爷爷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精神,声如洪钟,每天乐不可支,仿佛视力也好转了。有时候巴娃想悄悄从前面绕到爷爷身后,跟爷爷玩捉迷藏,爷爷也能一眼看见,“小机灵鬼,又来搞你爷爷啦!”然后,一把就爬住了巴娃,小小的她就在爷爷怀里咯咯笑作一团。

时间如水,巴娃已然到了上学的年龄。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