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弥漫着恶臭(1 / 2)

看着这些人,路西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扼住喉咙。

霍莉装作没看见他们,扯着路西斯挤出人群,她已经习惯了臭味,并没有和对方一样差点干呕。

街道旁,身着定制常服,头戴蕾丝礼帽的女士伸出纤纤玉手,扯着身旁同样一脸厌恶的夫人,不经意将自己的蓝宝石戒指展示出来,扶正了帽子:“真是恶心的味道,这群过街老鼠难道就不想吐吗?”

“哦我的天呐,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天了,治安官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有维修工,怎么还修不好下水道,这个味道真是比萝丝莉那个婊子还令人作呕!”和她走在一起的夫人也下意识抚摸自己的珍珠项链,眼里满是对工人的嫌弃。

“那是我的,你们起来!”

“谁先拿到是谁的,你们又不是真的乞丐!”

“我还有女儿要养,把钱给我!”

有处发生了骚动。

路西斯闻声看去,就见衣衫褴褛的“乞丐们”叠在一起,互相咒骂,而一个孱弱的,衣衫褴褛的中年妇女扯着他们,咿咿呀呀地哭喊。

就在刚刚,那里发生了一桩惨案,赶路的私家马车撞倒了几个流浪汉,甚至有人被马踩死,然而车内坐着的主人却只是放下报纸,冷漠地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尸体,从兜里随手掏出几张纸币扔了出去,马车继续前进。

那些钱还没落在尸体身上,就被一旁涌出来的人抢夺,他们互相殴打叫骂,被马车撞倒的流浪汉也被迫任由那些疯子随意踩踏。

他们爬起来,又被踩回去,狠狠摁在地上,踩碎了胸腔与喉咙,永远爬不出这人山人海,彻底咽了气。

而警官在干什么呢?只是站在一边,适时掏出手枪摁了两下。

砰砰砰——

子弹飞驰,倒下的人却比命中的更多,脸上写满了错愕与痛苦,或是十分安详。

那群叠在一起的疯子尖叫起来,四散而逃,他身旁的两名警官抓了五个流浪汉,硬生生把他们扯回来,扣压带走了。

尸体还在满是污水的地面上趴着,鲜红的孔洞喷涌血液,被踩扁的脑袋流出白花,被黑水吞没,彻底失去了生机。

孱弱的中年妇女打着滚从黏腻的污水中爬着,爬到自己不成人样的丈夫身边,全身颤抖,喉咙只发得出咿咿呀呀的响动,她泪流满面。

张开了嘴,她的口腔里没有舌头。

路西斯收回目光,除了错愕,恶心,就是一阵阵心悸,他捂着嘴,不让自己直接吐出来。

“不用管这些,路西斯,你和我只需要好好上学。”霍莉拍了拍路西斯,眼神没有为任何惨案停留。

路西斯看着霍莉,对方轻轻颤动的嘴唇和泛白的指关节暴露了她真实的想法。

为什么社会关系会这么恶劣?

路西斯感到不解,按照迈尔森读的书上所说,现在进入蒸汽时代刚刚129年…

街道如此动乱,学校却出奇的安静,学生和老师涌入,没有任何表情。

霍莉是继续向上进修的法学生,在南侧教学楼上课,通过考试她成功获得了学士奖章,申请了贫困资助,免去了一半学费。

而路西斯则是在普通班,他翻过自己装书的布包,里面只有机械学书本与医学书本,他提前走过点,医学课程的教室与霍莉的教室正好相反,在北侧教学楼,那里经常被堆满垃圾,卫生间也是很少会请人打理。

路西斯仅仅是走到厕所门口就不想再继续靠近了,这里的情况比外面的下水道还糟糕。

“路西斯?你居然来上学了,真是令我意外。”高且微胖的教授已经两鬓斑白,他精神状态看着并不好,有很严重的黑眼圈。

教授夹着课本,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旧眼镜。

路西斯刚从堪称灾难的卫生间外捏着鼻子跑回来,就撞见这个男人,他卖力寻找着有关对方的记忆,可惜他想不起来。

从这个人的外貌特征,穿衣风格和气质来看,他应该是一个很有资历的老师,路西斯这么想着,露出浅淡的笑容:“是的,教授。”

教授有些错愕,但也仅是一瞬间,他点点头,丝毫没注意领带孤零零地飘在马甲外面:“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不过这样也好,嗯…你是一个很优秀的学生。”

路西斯默默记下“不打算来”和“优秀”两个关键词,打算之后找人探探口风。

“教授,您看起来状态并不好。”路西斯很自然地走到教授旁边,关切地询问起教授的身体。

教授揉了揉眉心,不做掩饰地点点头:“你也应该看到了,现在芙罗斯的街道上除了臭气熏天的污水,就是不愿放弃的工人们,我看了报纸,他们居然把我们的工人称为过街老鼠,浑身污泥的社会蛀虫,我写了一篇文章,狠狠抨击了那些见钱眼开的贵族……他们认为我是叛党,将我拘留了整整两天,要知道,我可是一名有着高级证书的教师。”

路西斯了然,他虽然可以理解教授这么做的用意,但一怒之下就开始抨击霸占权柄的贵族,未免鲁莽。

“我昨天就回到了学校,他们威胁我,如果我再敢发表一篇文章,就要把我革职,将我关进监狱。”

“我很抱歉,路西斯,没能帮到你,也帮不了你了。”

路西斯一知半解的点头,虽然他不知道教授要帮他什么,但并不妨碍他认真地回应对方:“没关系,教授。”

教授看向路西斯的眼神里满是欣慰,他拍拍路西斯的肩,那手掌浑厚,温和,疮痍:“你真是一个坚强的孩子,我很欣赏你,如果索拉塔有你这样的心态,他也不会选择自杀。”

“索拉塔……?”

教授略带疑惑地看着路西斯,将手拿了下来,而后又皱起眉头:“你不知道?也是……索拉塔在上周三自尽了,他的尸体吊在房梁上,已经长了蛆,眼珠被自己握在手心,他的头顶鲜血淋漓,他的脚下是一行可怕且不明所以的文字,经过确认,那是他自己写的,那行字好像是……

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

轰隆——路西斯如遭雷劈,他忽然感觉到头痛,晕眩,眼球充血干涩。

我们都是命运的奴隶……这是路西斯不断从书本中看到,难以遏制的文字,一个名叫索拉塔的人自杀了,他的脚下是这句话……他死了……

路西斯感到一阵阵寒扩散到全身,这感觉让他发毛,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手紧紧抓着布包的背带。

这会不会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死去……

这种担忧与恐惧就像走在全黑,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的深渊中央,因为你不知道出口也找不到墙壁与地面,只能被迫一直走下去,停滞不前,就会有一头野兽从你的身后冲出来,一瞬间将你被拆之入腹。

路西斯脸色迅速苍白起来。

“这件事上了报纸,可笑的是,他的家人是看报纸才得知索拉塔的死讯,而报纸也是前昨天才卖给穷人,那些人给他捏造了一个死因与日期……他们根本不关心他发生了什么,仅凭他的家境与被退回的毕业申请,潦草的把索拉塔定性为精神疾病患者,付给了家属40磅赔偿,连一套好一点的正装都买不起。”

教授感到一阵反胃,他的表情也染上痛苦:“他是个天才,本来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

“这个时代,让人看不到明天与尽头,我也是那前天才理解,这些工人不眠不休抗议的执着来自哪里。”

“……路西斯,你怎么了?”沉浸于悲伤之中的教授这才注意到状态异常的路西斯。

路西斯摇头,尽管他的心神还是在疯狂鼓动:“我没事,教授,只是头痛,已经好几天了。”

“你应该去看看医生。”

“只是小毛病。”

医生在这个时代,可不是人人都看得起的,况且,就算我真的病了,那最大的可能是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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