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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1)

一只手从坟墓中伸出来,颓然地、无助地在空中挣扎,那是一只白皙、纤细、修长、漂亮的手,半寸长的指甲呈现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黛青色,手腕戴着一串血红色玛瑙串珠,在皎洁的月光中,折射出异样璀璨妖冶的光,似乎野兽般痛苦呜咽的嘶吼从手的下方传出来。

一袭青衫的男子站在墓碑前,眸光灿灿,嘴角带着无奈的浅笑,轻轻低语:“师兄,我要去南海一趟,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来探望师兄了,您要好好保重。”他的声音很好听,低低的磁音,却有着脆脆的节奏,像暗夜里屋檐滴落的雨珠,落在空中缠绵成雨线。

那手却更加愤怒地挣扎着,嘶吼也更加剧烈,喑哑呜咽,整个墓地,不对,是整个大地突然都为之震颤不已。

刚才还明朗的天空,忽然翻涌起层层叠叠的乌云,遮蔽了月亮,铺天盖地的狂风席卷而至,然后是浓浓的雾霭,从密林深处迅速弥漫开来,参天的大树、茂密的灌木、扭曲的藤蔓和奇异的花草,因为这诡异的夜,而忽然失去了原本鲜活的生命,变成奇形怪状的黑色暗影,在风中战栗、呻吟,似乎不怀好意地窥视着他。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似乎是暴风雨的前兆,然而青衫男子清楚地知道,那只不过是那个人的愤怒而已。

足以改变天地的愤怒,足以让天地为之改变的愤怒。

“师兄,三年了,你还是这样暴躁啊。”他轻笑,口中喃喃念起咒语,扬起左手,手上陡然多了一把寒光粼粼的剑,剑长三尺三寸,一条赤青色的龙从剑尖开始一直盘旋到整个剑柄上,那龙睛金光闪烁,在晦暗的夜色中,陡然迸射出千万道霞光。

他举起剑,轻轻划破右手中指,一滴血珠飞溅而出,落在面前的墓碑上,很快消弭不见,瞬间,云开、雾散、风止,一轮皎洁的圆月静静悬挂在墨蓝色的天幕上,周围点缀着宝石般璀璨的星子,密林深处,树影婆娑,野花烂漫芬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恍惚错觉。

坟墓上的那只手瑟缩着,战栗着,终于慢慢缩回去。

这一片墓地恢复了死一般的静谧。

有血从墓碑中渗出来,一点一点,慢慢绵延成线,成片,渐渐汇聚成幕布般流泻而下,不停地蜿蜒流淌,一直蔓延到他脚下。

他扬起剑,向着墓碑用力一劈,那地面上涌动的血忽然倒流回去,一直回到墓碑中,完全渗入进去,没有丝毫痕迹留下来。

他静静看着墓碑,一块普通的石碑,没有名字,没有题记,上面一片空白,然而那墓碑的下面,却压抑着一个最喧嚣狂妄的灵魂,能够让天地为之色变的灵魂,能够改变天地的灵魂。

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忽然翻了一个筋斗,然后轻飘飘伫立在墓前,“师兄,我走了。”

没有人回答他,不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鸣叫。

脚下是沉淀了几千年的落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他最后看一眼墓碑,慢慢走远,消失在密林深幽处。

距离这块墓地不过半里远的地方,有一间小小的木屋,淡淡的光从木屋中弥散出来。

青衫男子走进木屋,坐在椅子上。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墙上挂着一把灰褐色的强弩,下面是一张铺着亚麻布的木板床,旁边一张木制桌子,一把他正在坐着的椅子,桌子上放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弥漫着苍凉的光晕,一只飞蛾在灯罩周围徘徊旋转,莽莽撞撞地寻找着自取灭亡的路。

他怔怔看着,忽然拿起灯罩,那飞蛾就向火焰扑去,“嗞”的一声,冒出浅浅的青烟,被烧得焦黑的飞蛾颓然坠落在热油中。

灯台下,是卜卦用的龟壳。

他慢慢拿起来,轻轻晃动。

“咔啦”一声,卦符落地,他怔一下,蓦地变了脸色,却没有去捡,而是另起一卦,神情变得更加忧悒。

嘴角逸出有些无奈的苦笑。

第一卦是“需卦”——需,有孚,光,本卦为异卦相叠,干下坎上,需下卦为干为天,上卦为坎为水,即表示降雨在即。也就是一种险卦,危险在即,不利出行。

第二卦更是“剥卦”中的离魂卦,卦辞曰,“剥,不利有攸往。”有所往则不利。而离魂卦更是“剥卦”中大凶之卦。

也就是说,两卦皆告诉他此行不可行,如行则必有凶险,而且是血光之灾,性命之虞。

他却必须出去,去南海,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朋友——伯琮。

伯琮、俞允文、贞元是他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三个朋友,现在伯琮被人陷害,中了剧毒,一定要南海的沉香来解毒。 沉香是万年沉香木的精华,由蛟龙看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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