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彩虹(2 / 2)

那段日子,应该是我在乌泥湾最幸福的时光了,真正的无忧无虑的童年。除了捕鱼捉虾,我们更多的是在河堤上打闹,和乌泥湾的男孩子们一起玩“游击战”,也和女孩子们玩过家家。记忆里小伙伴们的样子都渐渐模糊了,唯有刘心妍,我还能完完整整地记得。她扎两个很好看的羊角辫,穿着她妈改良过的不合身的碎花衬衫,眼睛很大,水汪汪的。

开饭的时候,老妈到门外朝着楼上喊了一嗓子:“李怡,下来吃饭了。”

李怡是我哥的女儿,今年十七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只是不太爱说话。见了我也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姑姑。我从行李箱里拿出给她买的羽绒服给她试穿,她很高兴地收下了,只是说,蓝色好看,下次要买黑色的,耐穿。

老妈伸出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说:“这孩子,哪有问别人要礼物的呢,还图下次,你自己也是要工作的人了,也不嫌害臊。”

“奶奶,我知道啦。”李怡去收拾桌子,摆上碗筷,动作很熟练,平时应该也没少干活。

“怡,你怎么放假这么早呀,离过年还有个把月吧。”

不等李怡开口,老妈就说:“她那学校,没正常过,反正也没读个什么名堂,不去也罢。”

老爸朝老妈使眼色,老妈完全没有看见。她只是在自顾自地表达她自己的观点,完全不管有没有听众。老妈很早就认为读书无用,特别是女孩子,读书好不如嫁得好,谁也无法纠正她的观点。其实老妈也是上过学的,妥妥的初中毕业生。她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早年是远近闻名的私塾先生,毛笔字写得龙飞凤舞,吟诗作对更是难逢对手。每逢婚丧嫁娶,写对联的活就是外公的。可惜的是没有找到他的传人,这么优秀的传统技艺就这样失传了。外公逝世的前几年,听说带了一个徒弟,三十几岁的年纪,跟着外公走街串户地学习观摩了大半年,最后放弃了。因为每到一户人家,即使只给花圈写上挽联,总有人对他说:“伢子呀,比你师傅,那还差得远哩。”村里人就是这么实诚,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不会拐弯抹角,也不用讨好谁。

老妈认为读书无用,或许是跟外公的遭遇有所关联吧。父亲的家庭成份也不好,当时媒婆就说谁也不要嫌弃谁。老妈过来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乌泥湾,因为房前屋后树木林立,落叶乔木常绿灌木那是应有尽有,根本不愁没有柴火烧。所以这桩婚事很快就达成了一致意见。那时候的婚姻多简单呐,后山的一堆柴火就可以搞定。当然不排除老妈比较羞涩,真正看上的是老爸这个壮实的小伙也说不定。

李怡只顾着低头吃饭,也不搭理母亲。前几年我听说李怡没考上普高,上了一所贼贵的职高,现在应该是高三了吧。看他们仨这神色,我也不好打听下去。老爸一个劲地朝我碗里夹菜,嘴上说着多吃点,看你都那么瘦了。他多半是想让自己的声音盖过老妈的声音。

“够啦,够啦,爸,我要减肥。”我用手将我的饭碗盖住,老爸只得将红烧肉放回去。咱们真的有代沟,连审美也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过了腊八就是年。老爸开始张罗着年货了,他得准备一大家子过年的物资。大哥李新春和嫂子戴爱兰结婚十八年了,婚后就开始独立门户,生了一儿一女,大的李怡,小的李剑。这几年一直在县城务工,除了过年能回家呆上十天半个月,其他时间基本不回家,所以过年时也就不另起炉灶,跟着老爸吃喝。

老妈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特别是她的眼睛,她总是说看见了彩虹,可是没有雨啊,已经好几天没有下雨了。门前那条终年流淌着泥水的土路也被呼啸的北风吹得失去了往日的水份,如果起得早的话,会看到有一层白霜浮在那些泥土上面。老爸还是会牵他的黄牛出来晒太阳,尽管冬天的太阳有些吝啬,但他还是每天坚持给牛“放风”。

现在农村已经很少有人养牛了,大部分人家用的是小型的耕田机,或是请人代为犁地。过去用黄牛耕地的时候,需要先犁再耙,用的农具也不一样,泥块不够细的话,还得用耙齿更密的耙子再弄一次。这样下来,至少有三道工序了。现在的耕田机不一样,一次过,只是老爸说犁得不够深,还是老黄牛犁的地让人看着舒服。各有各的优缺点,看着老黄牛一年不如一年,老爸也打算置办一台,可又一想,自己还不知道能干几天农活,这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也就作罢。万一老黄牛倒下了,再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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