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蹄声破深秋25(2 / 2)

驴车拉着成堆的粟米进了谷仓,田地翻过一遍。除去一部分豆田不动,待个把月后大豆收成,发酵做酱,过年的时候能裹进白面饼子,叫兄弟们吃顿好的。

……前提是,戎索人不打进雁门关来烧田枪粮。

秋色渐浓,衰草横枯。

此时又是农闲,燕水口校场上的操练越来越频繁,校尉王祁阳更是枕戈待旦,气氛一日紧张过一日。

秦无疾手伤正在渐渐愈合,四指下长出一层光滑的粉红色新肉,摸上去会发痒,同掌中粗糙的皮肤全然不同。

然而就像张医官所说的,他手指动起来果然不大爽利,有许多时候,小指与无名指甚至无法弯曲,幸亏食指与将指尚且听从使唤。

这就够了。秦无疾想着。最起码还能提枪。

九月下旬,燕水口二队重新加入戍守轮值。秦无疾穿戴好皮甲,挎刀提枪,背上十天的干粮,上山到小树堡戍守。

与他同轮次的上山的,有几位燕水口的老兵。石光与孙七明都在其列。

山脊上是石块堆砌起来的、绵延无际的城墙,吹着毫无遮挡的秋风。

小树堡夜里格外寒冷。

秦无疾持枪站在城墙上,脸颊与鼻尖皆是通红,已经叫西北风吹得没了知觉。

石光裹着薄袄从堡垒中钻出来,手里提着颗圆滚滚的马皮水囊,里头满满当当,灌的是是西北最辛辣的烈酒。他顺着城墙走过去,给巡防的士兵们一人喝了一口酒。

雁门军中不禁酒,但严格限制酒曲的斤两,更严禁在大宴之外醉酒,每人分上一口已经是不错了。

秦无疾之前都是婉拒的,直到前天夜里冻得直打冷战,牙齿咯咯作响,满身筋骨比铁石还冷,实在是站不住了,这才喝下酒来御寒。

秦无疾被辣得皱起眉头,僵硬的脸上再做不出什么其余表情,口中嘶嘶哈着气。石光熟稔地拍拍他肩膀,朝十步之外的下一个兵走过去。

热酒入喉,一路轰隆隆烧到肺腑,身上很快就能恢复知觉,叫人有底气再熬上半个大夜。秦无疾哈了口气,携着酒香的热雾叫风吹着扑在脸上,化成细密的水点。

蛋白似的晨曦渐渐染上天空,勾勒出远方黑黢黢的山脉,连绵的轮廓逆光推远,逐渐化作雁门之外的旷野。

朦胧的曦光就是从那样遥远的地方照射过来的。

大约到了换防的时候。秦无疾冻了一整夜,浑身上下都僵硬得厉害。

等换岗的孙七明等人过来了,打过招呼,他将长枪抱在怀里,低头呵了呵手。

孙七明刚睡醒,皱着眉头,缩起脖子打了个冷颤,“这天儿是真他娘的冷。”

说话之间已能见到白雾蒸腾。

秦无疾双手捂在嘴唇附近。“九月末尚且如此,冬天该多冷?”

“冬天?”孙七明笑了一声,伸开手指,露出粗糙的手背,“手指头能冻出满满一层黑疮来。”

孙七明看了眼秦无疾的手,又道:“你这小媳妇儿似的手指头……也就这几个月了,多看几眼吧,等今年入了冬,往后就都见不着了。”

秦无疾淡然回答:“不在意这些。”

就在这时候,他偶然间瞥向半空,随后定住了目光。

“孙兄……”秦无疾面颊通红,然而唇色惨白,“那是狼烟么?”

山脊之上,灰白色的城墙绵延不绝,每隔五里便有一座小堡台,横望左右,数柱漆黑烟气沉默着顺风而上,如同浓墨晕入昏暗天色之中。

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城墙上许多人都看到了狼烟。孙七明大骂一声,撒腿往台堡上跑,扯开喉咙大喊:“敌袭!升烟!”

小树堡最上层天台上早已堆放着成捆的红柳与松柏枝。关兵将湿柴与干柴混在一处,再泼上满满一桶桐油,拔开火折子丢进去。

湿柴烧不出烈火,泄洪一般蒸腾出滚滚黑烟,轰然将整个天台包裹在其中。台上关兵满头满脸皆是炭灰,被浓烟熏得浑身黢黑。

小树堡中所有关兵都停止了休息,披甲从堡中鱼贯而出。百余张直弓都已提前上好了弦,成捆成捆的长箭从堡中搬运出来,急速以小树堡为轴心分发左右。

小树堡与山阳堡乃是两座可燃烽火的敌台,分列燕水关口东西陡峭的山脊之上,以成庇佑之势。

山脊高耸,于骑马飞驰的戎索人来说是奇险,几乎不可攀登,故而两座城堡不必劳费重军,弓兵即可守,敌来之时,最要紧的便是回防燕水关口。

秦无疾提着长枪,随大部队一路朝山下狂奔,众人领了马匹,一路飞驰向燕水口防援。

秦无疾心跳得很快,一宿未眠的头脑仍清醒着。

马蹄声乱,烟尘四起。

他浑身被铁腥味包裹着,又嗅到那股交战之前的肃杀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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