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夜宴（三）65（1 / 2）
彼时的则天女皇，当年的上官昭容，是不可思议的时光倒流，还是匪夷所思的灵魂附体，音容，笑貌，神态，威仪，尽皆附着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她是谁？谁在操控这变化多端的四维空间？她是谁？谁又在主导这故事的延续与走向？
她，柳春晓。站在舞台的中央。迎风，映月光。凝霜，红梅妆。笑将这天下须眉玩弄于鼓掌，怒把那上天诸神斩杀在日落黄昏。
只听得她一声令下，颜真卿依令击鼓。那马蹄锁先由主事官交到太子手里，太子又传递给岐王李范，当李范将马蹄锁交在王维手里时，鼓歇声毕。
春晓令牌一竖，问道，请教先生尊姓？王维起身恭敬一礼，回答，在下王维，字摩诘。玉真公主闻听其名，不禁侧目观望，偏就这一眼的观望，便目不转睛，再也一动不动。春晓闻其名，心里不禁偷乐：巧了，这不正是孟先生一直心心念念却从未谋面的王摩诘，先生说他的田园诗歌自成一派，天下无出左右。那我今天倒要好好试探一下他的功底，看看是否真如先生所言。
春晓望着地上飘落的辛夷花瓣，言道，久闻先生大才，今日得以谋面，实在荣幸之至。就请先生以辛夷为题，赋诗一首。
王维才思敏捷，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辛夷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绣口一吐，满园芬芳，众人仿佛置身于辛夷坞一般。眼前所见，辛夷花开，辛夷花落，辛夷花透红，辛夷花泛黄。
闻听到这样一首绝佳的好诗，在座的所有人都很叹服，唯独春晓仍觉得意犹未尽，她又说道，听闻先生的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先生又是诗画双绝，那就请先生以画为题，再赋诗一首吧！
这时王维走出席间，眼望着春晓，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说道，酒令官此番出题甚是刁钻，请容许摩诘出席走上几步，再赋其诗，可否？
春晓说道，好极，先生要效法曹植七步成诗，自当应允，准。
王维闲庭信步似的边走边说道，何须七步，五步即可。说话间，他已经是迈出了前两步，驻足而立，吟唱上阕道：
画
远看山有色，近听水无声。
又走最后三步，吟唱下阕道：
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
悠悠然，飘飘仙，仿佛不远处寺庙钟声轻鸣、木鱼敲响，梵音入耳作菩提，疏雨细风点点滴。
春晓兴奋不已的说道，甚妙，入定禅坐，有我无我，高穿入云，低吟沉谷，先生好才情，先生好意境！
玉真公主也忍不住拍手称赞道，王维先生的诗何止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而且诗中含禅，诗中有佛，可谓诗佛也。
闻听这样的赞美之声，王维终于敢抬头仔细看清楚眼前这位传说中的玉真公主，她的模样竟是那样的熟悉与亲切，她的眼神竟是那样的明亮与清澈。她，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洞房花烛夜，想起了那个委婉且绰约的妻子——博陵崔氏，红颜薄命，天妒英才，却偏偏叫那有情人，天涯海角分，阴阳两岸隔。总不忍，泪雨滂沱染星尘，鳏夫身，夜提孤游灯，觅芳魂。多少年来，他古井无波，不曾有过心动。多少年来，他眼神冰冷，不曾有过激情。
然，此时，他，遇见她，有一头小鹿在山林间乱冲乱撞。
然，此时，他，望着她，眼神里泛滥着银河般璀璨的光芒。
而，此刻，她，贵为大唐的公主，竟也丝毫不加避讳和掩饰的直勾勾地望着他，全神贯注且脉脉含情，宛若周边的一切人与物都成了摆设和陪衬。
而，此刻，她，身为道家的无上真人，早就将那些清规戒律抛至九霄云外，留之于心底和脑海的唯有那对面人的诗歌与容颜，仿似这一生的这些个年景都是虚度光阴，身如枯槁，心如死灰，直到遇见他，才枯木逢春，死灰复燃。只有此时此刻，才算真正活着。
要不是岐王李范连续几声重重的咳嗦，二人的目光交织恐怕要直到彼此缠抱在一起相拥而泣方才终止。
看到两人那炙热如火、不忍分割的眼神，这的确是此番李范献礼想要的结果，但绝不能是这场宴会的结局，因此他必须及时打断与切割。经他这一折腾，王维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坐席，李持盈也按耐住了自己激动的心情，再次将绽放开的花瓣收敛起来，复归大唐玉真公主本来的尊容。
柳春晓恰合时宜的又一次下令鼓起，马蹄锁继续传递，传至张九龄处，突然鼓歇。
颜真卿嘴角微微扬起，这一停尽在他的算计之中。此乃他故意而为之，他太喜欢张九龄的诗了。因为聚少离多，他也是太久没听到张九龄吟诗了。
柳春晓曾听孟老师讲过，当今世上，秉承儒家仁人君子之风，诗篇清新淡雅又不失磅礴恢弘者，唯有张九龄。
因此春晓一直很仰慕张九龄，此番这般千载难逢的机遇，自然是不能错过，更加的不可放过。
春晓令牌一竖，恭敬的言道，请张大人以秋月为题，赋诗一首。
张九龄泰然起身，微微一捋胡须，翘首望向月亮，思虑片刻，开口吟诗道：
清迥江城月，流光万里同。
所思如梦里，相望在庭中。
皎洁青苔露，萧条黄叶风。
含情不得语，频使桂华空。
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诗。一滴胭脂泪，滑落腮额边，纵有相思情，此处应无声。
春晓被这首诗打动了，她望着明月，若有所思的说道，长夜相思，纵有千言凭谁诉？美景良辰，奈何空与桂月逢？
颜真卿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这种小伎俩而感到自豪与骄傲，他完全沉浸在了这首诗所带来的意境与美景之中不能自拔，此时月非彼时月，彼时月却也此时月。
回到座位的王维闻听此诗，不禁感叹道，此诗一联状景，一联抒情，交替往复而“情”贯始终、余韵而不绝，堪为上上之佳品。
玉真公主端起一盏茶来敬向张九龄，说道，素来只闻张大人是个刚正不阿的君子，今日方晓这刚正之内竟是如此的柔情，含情不得语，频使桂华空。殊不知，这位可以打动咱们张大人的女子姓谁名谁、今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