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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裴渊轻轻喊了顾长安一声,怕惊扰神明,怕神明想起人间还有历劫的谪仙,将他召回天上去。

裴渊宽慰他:“信已经派人送回长安了,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说的是向赵承钰求救的事情。

傅东夷来碎叶的那一次,回程的时裴渊托他给顾长安带了一些西域的药材,还有一瓶偶然得来的药,是裴渊一个友人从路过的商队手里买来的,据说能治胎里带来的弱症,裴渊便托傅东夷一起带给顾长安了。

顾长安听闻消息来碎叶的途中,在陇右遇见回长安复命的傅东夷,不知是不是天意,那瓶药辗转一番,终于还是没有错过,送到了顾长安手里。

原本大家都觉得那也许只是寻常的补药,就连裴渊也没有放在心上,但是顾长安路过柳城病重,在柳城遇见了故人,那人也拿出一瓶一模一样的药,说那药能给顾长安续命。

顾长安服了一段时间,山回路转,居然真有效。

不过寿数也许确实不能强求,这奇遇来的快走得也快,后来顾长安跟着商队北上,出了柳城没多久便遇上了沙匪,他和商队被打散了,药也遗失在半道。

裴渊得知自己无意中得来的药或许能救顾长安的命,疯了一样打探消息,也派人往龟兹和柳城去了。

然,他那个朋友之前在凉州任上,后来因着赵承钰的孤立,他唯恐裴渊和那人交往过密,将人调到了最南面。

此刻他们一南一北,鞭长莫及,联系起来没有半年不会有结果。因此他顾不上前嫌,不得不将希望寄托于赵承钰,只盼着赵承钰看到加急文书,能帮忙寻一下。

“嗯,但也不必强求。”顾长安掩着嘴咳了几声,不忍看裴渊此刻眼底那些情绪,便刻意回避,道:“原本就是意外之喜,没有……也无甚要紧。”

裴渊心想怎么可能不要紧?顾长安是这世上最要紧的人。

“若是可以求,怎么能不求?顾长安,只要有一丁点希望,这世上有东西能救你的命,拼尽全力,我也要求来给你的。”裴渊说的认真,顾长安默然一瞬,不知道该怎么劝裴渊看开点,过了一会儿他失笑扯开话题:“说了不许对我直呼其名。”便淡淡揭了过去。

“我……”裴渊还想说什么,但是顾长安在回避这个话题,他只好也放过去,他想起重逢第一天,顾长安烧糊涂的时候说‘不许拿裴渊压我’,没忍住便笑了:“老师总是不听话,我当然要规劝老师。”

顾长安也想起长安城里那些人,动不动便裴将军,恼怒起来:“便是你带的头,我府上那些人个个都学你的样子,日日冲我裴将军长,裴将军短,裴将军知道了会如何如何,倒叫长安众人白白看了我好几年看笑话!都以为我怕自己的学生!这是什么道理?你不该反思一下吗?”

裴渊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有些欣慰——他走了这五年,顾长安没有忘了自己,自己还能时常出现在顾府众人的口中,甚好。

他笑起来,大大方方认错:“是,学生有罪,但我忤逆这么几分,能换得顾大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如此,名声差一些也是值当的。”

顾长安冷哼一声,裴渊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忽然问:“学生管着您是有用的,是吗?”

且不说这话听着原本就不对劲,他问的更是语气莫名。

不知为何,顾长安疑心自己耳朵有点烫,好有晚霞遮掩,脸红了也看不出来。

“你胡言乱语什么?管束自己的老师很值得炫耀吗?”顾长安似乎生气了,瞪着眼睛怒视裴渊。

裴渊也惊觉自己险些漏出马脚,他垂眸,不敢看顾长安的目光:“羊肉要凉了,老师快些吃吧……我记得府里还有几坛葡萄酿的酒,老师要不要尝一尝?”

顾长安起来,裴渊照常已经出门了。

吃过早饭冬青过来问他今日打算做什么:“大人今日还是要制图吗?昨天的模型已经送给赫连大人了。”

他复盘了一遍最近赶出来的图纸,应付眼下的麻烦大概够了,剩下的不着急画。昨天饮了酒,他睡得不错,今天难得有了点精神,想出去走走:“今天不画了,你们将军在哪里你知道吗?”

“将军今日去西城挖护城渠了。”

“挖渠?他也去挖渠了?”顾长安的疑问脱口而出,随即便想到碎叶人手不足,在他出现之前,裴渊一直都是跟将士们同吃同住,一起修城墙挖陷阱的。

想了一下裴渊拿着镐子干活的样子,顾长安觉得有趣,他颇有兴致道:“那今日去看看你们将军挖渠吧。”

冬青有点为难:“啊?可是将军交代了,大人没事不要出门……”

顾长安隐约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在长安的时候,裴渊就是这样潜移默化了家里那些人,以至于裴渊离开长安多年,那些人仍然时时记得拿裴渊来说教,他不吃药要说裴渊,他不休息也说裴渊,他稍微有点病痛,便是:“您要是不保重身体,裴大人会担心。”

倒像裴渊才是先生一样!他只不过有气量,不跟裴渊计较而已。

现在这一套又来了。

顾长安唉声叹气,有些无奈,又因为被亲近的人管束和关心而有点隐秘的满足。他板着脸,故意严肃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今日我觉得身上很有力气,再不出门晒晒太阳,我就要朽在你们将军家里了!”

冬青跟顾长安相处的时间不长,看不出来顾长安色厉内荏好说话,他看顾长安似乎有点恼怒了不敢违逆顾长安,只能引路。

他们到的时候,挖渠的人正好在休息。

顾长安跟粗犷的西疆人一点也不一样,他站在黄沙里也温润清朗地让人觉得他是站在长安的风月里,这样出众的模样一出现,大老远就引起了骚动。

来到这儿他是第一次出门,碎叶的人除了赫连桑知道细情,常去将军府跟他讨教机关术之外,再没有别人见过长安这轮月亮。

众人都只知道前些日子有个没有文书,自称是将军师的人出现在碎叶,随后裴渊便恭恭敬敬将人请回家,再之后,困扰了工兵营大半年的麻烦在将军府那位大人出现后迎刃而解。

再者,长安的消息终于传来碎叶,顾相辞官了。

所以虽然没见过,但是顾长安一出现,他的身份众人已经猜了个差不多。

一想到这人是顾长安,周围原本还在大声闲聊的工匠士兵都停下闲话盯着顾长安看起来,顾长安还没走近,已经有人跟裴渊通风报信了:“将军!将军!顾大人!”

说话的人眼睛鼻子都指着顾长安所在的方向。

裴渊下意识转头,见顾长安含笑走近。

穿着寻常青衣的人头顶一把桐油伞,整个人都熠熠生辉——再寻常的东西穿戴在顾长安身上都是装点,顾长安总明台高坐,明亮不可方物。

“老师!”他原本坐在刀鞘上,此刻立刻起身迎上去,关切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晒得很。”

“嗯,确实很晒。”顾长安抱怨起来,冬青撇嘴——也不知道是谁非要出门来?

四周休息的人都盯着顾长安看,交头接耳的声音纷纷传到二人耳中。

“这是顾相吗?顾相这么年轻吗?”

“将军刚才叫他老师,那肯定是顾相啊!”

“顾相长得真好看,比将军还好看……”

“将军五大三粗哪里能跟顾相比?”

“啧,我记得将军刚来碎叶的时候也是个小公子……”

顾长安听到这,没忍住笑了。

那里还在议论:“顾相是不是笑了?咱们将军怎么笑得跟傻子一样?”

裴渊用力咳嗽了一声,示意他们收敛。

顾长安说晒,冬青闻言,举着伞又往顾长安头顶偏了几分,裴渊顺手接过伞,扶着顾长安往城墙上走:“城墙上面有阴凉,风景也好,老师跟我上去看看吧。”

“难怪这次见你,你黑了这么多。”顾长安看着一头热汗的裴渊,也有些调侃:“初见你时我都没敢认,你喊我老师时,我还心想,我的秋生什么时候成了个五大三粗的边塞汉子?”

顾长安调侃了裴渊一句,裴渊原本不在意自己长相,但这会儿忽然斤斤计较起来:“老师嫌不好看?是,我在边关风吹日晒,当然是比不上长安城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

顾长安闻言险些被口水呛到——裴渊在醋什么?他问:“男子汉大丈夫,要好看做什么?”好像不是他先开的口,嫌裴渊黑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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